第十五章 归来
叶若轩的伤是自己弄的，虽然血流得多，但到底没有伤筋动骨，以他习武人的体质，简单包扎好休养个几天也就没事了。可莫雪颜不一样，一个月前受的伤都还没有完全康复，这之后的两次发作又来得如此突然，叶若轩简直不敢想象，连她那样隐忍的人都难以承受的痛楚，她是怎样熬过之前那么多岁月的？
看着太医们依次上前给莫雪颜把脉，然后再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神情古怪地退回来，叶若轩只感觉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几乎要把心脏切割成片地生疼着。
“怎么样？”眼前一张张严肃的脸让萧庭衍心里一沉，不待众太医回禀，已是先问出了声。
“这……”身为太医院首座的刘晋安与身后众太医一一交换了个眼神，末了只见其面色愈发为难地上前恭声回道，“回禀陛下，这位、这位公子的症状很是诡异，我等轮流把脉，可得出的结论均不相同，重新再诊时又会有新的变化出现，实在……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那她是生病还是中毒你们总该能判断吧？”似是早已料到刘晋安的回答，叶若轩眉也没皱地出声问道。他很清楚莫雪颜身边冥诺的真实身份以及冥辰的医术造诣，若是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一群老家伙又能看出个什么来？
虽对叶若轩无礼的态度感到不悦，但见萧庭衍没有阻止的打算，刘晋安也自觉地没有将心情表现在面上，只一字一句斟酌着道：“此种症状绝对不是一般的病症，下官斗胆断言，这位……这位公子应该是中了毒，而且所中之毒种类庞杂，想是不下百数！”
“你们的结果呢？”刘晋安的话让叶若轩等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萧庭衍将目光落向刘晋安身后的众太医身上，冷声问道。
“回陛下，我等得出的结论也是中毒无疑。”刘晋安身为太医院的首座，所说的话自然也是有权威性的，其他太医把各自的诊断结果综合了一下，也承认了他的说法。“我们诊断到的毒素的种类虽然不如刘太医所说的那么多，但用‘庞杂’来形容的确不过分。”
闻言，萧庭衍目光一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见过冥诺用毒的本事的，如果能解，这孩子还会拖到现在吗？
“那这毒到底能不能解？”见萧庭衍和叶若轩同时沉默，最没耐性的萧逝水先问到了关键。
“回四殿下，根据情况来看，这位公子中毒应该也有好些年了，而且毒素不断累积，已经在身体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若是贸然解毒，只怕会适得其反，一不小心更可能致使百毒齐发……”说到最后，刘晋安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
百毒齐发的后果，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只怕没有不知道的。
“一点办法都没有？”帝王的气势此刻再无掩藏，萧庭衍冷眼扫了床前站立的众太医一眼，剑眉紧蹙道。
“臣等无能。”心惊胆颤地跪倒在地，刘晋安一众人心里发苦，却是真的无计可施。想了又想，终是开口道，“能在体内存留着这么多种毒素而存活，此乃臣等平生仅见，也许……也许这位公子自己有什么办法也不一定……”
“够了，都出去！”心烦意乱地挥退了人，萧庭衍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莫雪颜，许久方才按捺下心里的烦闷和担忧。刘晋安的说法看似有理，但如果真有办法，这孩子还能放着自己的身体不管不成？他虽不愿意将气撒在他们身上，可这种推诿的手段还是让他愤然。
被晾在旁边的萧流璟三人自知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一时也只好沉默地不做声。从见面到现在不过一下午的工夫，本来还在为寻到麒麟玉的持有者而感到高兴，不想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百毒，一个身中百毒的少年，这样一个人，能够继承偌大一个沧溟国吗？
“流璟，慕月，逝水，你们听好了，”好似知道三人此刻的心情，萧庭衍走到窗前停下，良久才道，“不管倾雪会怎么样，不管将来他能不能守护沧溟国，他都是你们的表弟，懂吗？萧氏一族虽有幸得麒麟庇护坐拥沧溟江山，但绝不是离了他们便什么都做不到的。如果你们觉得没有得到麒麟玉的认可就等于失败，没有了他们的帮助我萧氏一族就没办法坐稳这个江山，那么我这么多年对你们的栽培也算是白费了！”
同样的，萧庭衍也认为这种情况下的莫雪颜无法成为沧溟国真正的储君，但就像他先前对叶若轩说的那样，他不在乎“萧倾雪”这个人是不是沧溟国未来的继承人，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少年罢了。
萧庭衍一番话似是触动了三人心中的某根神经，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不是他们不相信自己，只是从小到大都有这么一股信念，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罢了。不过说到底他们对自己的才能也是有绝对的信心的，不然也真的枉费这么多年的努力了。
“是儿臣们愚昧了。”沉默过后，萧流璟垂眸一笑，眼里的担忧尽数散去，“万事倚赖他人，不如自己变得强大，我们会好好守护沧溟的。”
“儿臣亦然！”身后萧慕月和萧逝水紧接着道。
叶若轩在一旁看着父子几人交流，自己只是专心地守在莫雪颜床前不言语。他清楚莫雪颜的身份，所以也知道不管她是不是中毒，沧溟国的皇位她都是不可能继承的，无关乎野心，只是因为她对萧庭衍的尊重而已。
只是，她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捏了捏发疼的眉心，叶若轩忍住因失血而带来的一阵阵眩晕感，却恍然发觉自己对莫雪颜的了解除了她是女子的这一身份外，竟是一无所知。眼里止不住地黯然了下，叶若轩按住心口的地方忍不住想，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不会如此的吧。
殿内气氛低沉，候在外间的宫人侍婢大气也不敢出，只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够听清。
殿外，一缕清风抚过，撩起一片漆黑的衣角。
“什么人？！”身旁的锦煞剑清啸一声破窗而出，叶若轩霍然起身挡在床前，目色不善地望向窗外。
锦煞剑去势如虹，冰冷的锋芒似要划破窗边夜色，不想来人竟是不闪不避，只从容地抬起了一直掩于袖中的右手。
“我没有恶意的，”无形的力量堪堪将锦煞剑挡在距离手掌三寸之外，来人抬起一双好看的凤目，向着叶若轩微微笑了笑，“我只是回来看她而已。”
俊美的容貌，清华的气质，瘦削的身形，温文的语气。
这是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足以吸引旁人目光的少年，叶若轩虽未曾相识，却还是在他抬眼的第一瞬间认出了他。
墨月辰。
感觉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哪怕和亲眼所见并不一样，可那个答案就是这么存在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那一双凤目、那清瘦纤弱的身形到底还是太过熟悉了，只需一眼，再不要过多的证明。
莫怪莫雪颜取他而代之之后无人察觉，这两人真的太过于相似了，甚至于让叶若轩产生了一种主体与影子的错觉。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
“你也会玄霄心法。”扬手召回自己的佩剑，叶若轩抿唇看着对面的少年，语气肯定。
“是的。”漆黑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墨月辰扫视了一眼殿中的其他四人，未见得有何动作，人已站在了众人之前，声音低沉地道，“灵魄散三界，魂引系双生，就是这个样子。”
他的话说得很有深意，可尽管萧庭衍等人完全没有听明白，叶若轩却懂了。
原来如此么……
细细咀嚼着墨月辰的话，叶若轩回头看了睡着的莫雪颜一眼，心里突然的有些嫉妒。本来以为只是两个长得相似的人而已，可现在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花开并蒂，魂引双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你不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无奈地对上叶若轩怨念的眼，墨月辰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这个人真的是玉若曾经说过的那个为了倾颜可以背弃天下的男人么？为什么他现在看着觉得如此幼稚？
“虽然打扰别人谈话有些失礼，但孤似乎有必要问一下公子的来历。”从未被人如此忽视过的萧庭衍语气有少许不悦，但看在莫雪颜的面上，眼中倒是没有多大的怒意。
“我的来历……”重复着萧庭衍话里最后的几个字，墨月辰目光流转，仔细打量了下殿内的几人，半晌方才再度对上萧庭衍的视线，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难怪她这么清冷的人也会喜欢你，作为长辈，你的确有让人不服不行的本事。”
言罢，墨月辰再不多说，只抬手从脸上缓缓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然后在众人骇然的目光里，向着萧庭衍俯身一礼：“慕容子汐见过舅舅。”
轻缓圆润的话音在殿内低低回响，然而此刻却再难入众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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