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变化
有那么一瞬间莫雪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居然在叶若轩的眼中看见了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
“看到孤星陨落的那一天，我感觉我的世界都塌了……”眼前好像还能看见那漫天火光里从天际骤然坠落的明星，叶若轩心中一悸揪紧了心口的衣衫，却怎么也无法阻止不断从心里蔓延出来的刺痛。
“倾颜对你真那么重要？”放下手中吃剩的鱼骨，莫雪颜偏头看着对面的叶若轩，语中尽是不解。仅仅从掌下桌子的轻颤就能感觉出对面人的情绪有多激动，可再怎么说倾颜亦不过是个女子，能有多大的能力让一个人为她死心塌地？即使他们口中的“倾颜”指的是她，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这种本事。何况亲眼见识过了自己母亲的遭遇，莫雪颜更是对这个所谓的“爱”字嗤之以鼻。
“砰——”随着一声闷响，身前破旧的桌子好似不堪重负一般四分五裂，桌面上的东西也随之滚落了一地，莫雪颜只来得及出手将装了汤的瓦罐从即将摔破的命运中解救出来，下一刻已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不是重要，你怎么就不懂呢……你是我的全世界啊……”用力拥着怀中的人，叶若轩埋首于那一头青丝之间，声音压抑而沉闷。“我一直盼着你能离开孤辰宫那个牢笼，过无忧无虑的平凡生活，所以当初宁愿忍受分离之苦来到这人间也不愿随你回孤辰宫，只是我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好后悔……”
那年那月，面对众神的审判，那个女子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他却选择遵从了天帝的判决来到人间，错过了那只伸向他的手。
叶若轩的怀抱很温暖，依稀还带着淡淡的檀木香，让莫雪颜有些许的留恋。不过看着溅洒在衣服上的汤汁，莫雪颜还是伸手推了推他：“汤洒了。”
“你还是这样……”苦笑着松开了双臂，叶若轩俯身对上莫雪颜的眼，忍不住叹息，“你总是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哪怕寂寞得发疯，也不愿意我走进你的心……也算是我自作自受，如果那时没有离开你，大概现在也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吧……哪像现在又要重新开始……”
“叶——若——轩！”平淡的语气一字一顿念着身前少年的名字，莫雪颜将手里的罐子往其怀里一塞，成功地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念叨。“出去，我换衣服。”
说到底不是自己的衣服穿着就是别扭，叶若轩身型本就颀长挺拔，这一身红衣在她身上就显得松松垮垮不成形。何况深秋之际，就算这山洞冬暖夏凉，可看着叶若轩就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在自己面前乱逛，她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脱了外面的袍子一并递过去，莫雪颜直看着叶若轩走出了山洞才起身走回石床边，褪去身上红衣，换上了自己的衣衫。碍着背上的伤，莫雪颜的动作幅度也不大，但在穿上中衣时还是忍不住探手往背上摸了摸。触手是略硬的血痂，凹凸不平地覆盖了大半个背部，指尖用力时还能感觉到轻微的痛楚。
在过去昏睡的三天时间里，叶若轩念着她是女子也不方便给她上药，好在开始用的药都是极品，再加上天气转凉，所以伤口也没有复发。
“这个样子……会留疤吧？”眼中神色微黯，莫雪颜喃喃自语了一句，继续将身上的衣服系好。自从接掌“莫夜帝国”后，她便想方设法将身上留下的疤痕都消去了，不是因为爱美，而是不想莫铭彦看到那些疤痕难过。
换下的红衣上檀香味已经很淡，倒是多了几分药香，莫雪颜拿着衣服走到洞外，正看到叶若轩披着外袍垂头坐在一边的大石上。明亮的月辉倾洒在他孤单的身影上，黑发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让人无端端觉得一阵心疼。
莫雪颜不喜欢这样的叶若轩。在她的记忆里，叶若轩总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邪魅张扬的笑意，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可眼前这个叶若轩却刚好与之相反，沉静得恍如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一股难言的哀伤，只看一眼就足够令人心生压抑之感。
那个倾颜，真的有那么好么，先是玉若，现在又是叶若轩——尽管玉若在提起倾颜时眼中出现的只有温柔和宠溺，和叶若轩那种深切的爱恋并不相同，可能让这么一个淡然出尘的人一直挂在心里的，倾颜……应该很与众不同吧？
拿着红衣的手紧了一紧，莫雪颜看着叶若轩忍不住想到。不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是对于“倾颜”这个身份她是一点代入感都没有，所以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却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刚才叶若轩说那番话的时候，她之所以没有毫不留情的拒绝，只是因为叶若轩告白的对象是“倾颜”而不是“莫雪颜”罢了。
“衣服，要不要我帮你洗干净？”走到叶若轩身边坐下，莫雪颜抖了抖手中的衣服，扭头问道，只不过那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你身上还有伤，洗衣服就算了吧，而且我也没那么多讲究。”伸手拿过莫雪颜手中的衣衫，叶若轩将披着的外袍往石头上一放，动作流畅毫不扭捏地就套在了自己身上。等莫雪颜回过神来，他整个人已是穿戴整齐地站在了面前。
“其实，我不会洗衣服的，就算你真要我洗，我也就扔水里泡一遍。”看着恢复了一身红装的叶若轩，莫雪颜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这红色穿在他身上就是不一样的惹眼。
“那不正好？”回过头的叶若轩又是一副张扬的笑意，似乎方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嗯，多谢手下留情。”莫雪颜在这一点上倒是真的没开玩笑，不说她所住的庄园里有大批的仆人为她准备衣装，就算偶尔独自出任务时也都住的是高级酒店，衣服往洗衣机里面一扔就不用管了，什么时候轮到她亲自动手过。
“你……”叶若轩莫名地看着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不是玩笑的话的莫雪颜，半晌，欲言又止。
“怎么？”莫雪颜不解。
“这一次见面，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迟疑着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叶若轩心里也有些没底，但细细回想几日前在流云水榭再见的那一幕，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多了些什么。是什么呢？脑子里蓦地灵光一闪，叶若轩顿时也想起来了——是生气！比起曾经是“墨月辰”，现在的她至少有着明显的情绪变化，不会一味地冷漠傲然。
唇边不可扑捉的弧度就这么一僵，莫雪颜经这一提醒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扑通扑通”的跳动感隔着胸腔传递到手心，莫雪颜咬了咬唇，秀眉微微拧了起来。
这里，好像真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宁静了。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张如花的容颜浮现在脑海里。
心里猛地一缩，莫雪颜揪紧了胸前的衣襟。
是……柳云兮……
在流云水榭时她想的是报仇；被墨玉锋带走再回去后，她想的是怎样将那个女子的尸身带出；后来叶若轩出现，想的又是如何脱险；真正脱险了，之后又是沉睡……除了刚开始那股无法控制的悲恸让她满心想的都是柳云兮的死外，后面的她都算是冷静的了。
但，真的冷静了吗？换做那天之前的自己，在被墨玉锋带走后，她还会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回去，只是为了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不会。
是的，不会。
莫说是柳云兮，就算是她视作生命第一位的莫铭彦，她也不会为了一具尸体回去，因为她在乎的只是莫铭彦，是那一个能够让她毫无保留地信任和依赖的人，而不是一具冰冷的皮囊。她可以选择最保险的方法带回那具尸体，然后动用所有的力量疯狂地报复——即便是同归于尽——但绝对不会在报完仇之前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眼见莫雪颜脸色一白，叶若轩忙低头问道，目光不经意瞥过那黑发下的雪颈，猛然顿住。
火凰翎。
现在的叶若轩虽只是短时间内出现的另一面，但有关叶若轩的全部记忆他却是清楚知道的，所以只一眼他便知道，现在的火凰翎和先前的也不一样了。三日前为莫雪颜上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的火凰翎较之刚开始出现时的已经向周围扩展了不止一倍……可这不是他惊诧的地方，他惊诧的是曾经只如翎羽一般铺展而没有具体形态的火凰翎，如今竟然有了清晰的轮廓！原本扩散开去的翎羽已经回缩，此刻出现在那一方雪白皮肤之上的，赫然是一个完整的凤凰的头部，而原本赤红色的翎羽状纹路也愈发鲜活生动，仿佛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曾经的火凰翎只是徒具形态，形散而无神；如今的火凰翎，才是真正的凤凰之羽！
他想，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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