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借刀杀人
笑容，有时候不单单只是礼节或者友好的象征，更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就在莫雪颜露出笑容的同一时间，原本挡在她身前的冥宇也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命令，自觉地向后退了回去。
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弥漫，而本该紧张的气氛，此刻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红珊瑚般的血珠一滴滴地滚落，在柳云兮大片的衣襟上绽放出了艳烈的花朵。莫雪颜的视线流连在那一片艳色之上，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收敛下去。
她在等，只要一句话，她就会救她。
可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对面被挟持的女子依旧沉默，好似感觉不到颈间的疼痛一般，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看向她。
黑色水晶的瞳眸里，有深沉在不断加深，最终只化为一声讽刺的冷哼：“我该说你们蠢笨无能吗？想要挟我也该找个更有价值的筹码才是，一个侍女？呵。”
“其实我也知道墨三公子不会做这笔交易，毕竟手里染满血腥的你，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侍女的性命。”沙哑的声音就像是粗砺的砂石摩擦着耳膜，让人忍不住背脊发麻。四个黑衣人中站得最后的一个冷峻男子此时也开了口，锐利的双目紧盯在莫雪颜身上，似有锋芒聚敛。从其他三个黑衣人看他的眼神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四个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整个皇宫上下都道是朔贤王爷将你保护得如何之好，以至于那皇宫中的诸多阴谋都累不上你丝毫。可他们不知的是，再严密的防护都存在着漏洞，能在那个地方活下来的你，早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少年郎了。”
直觉这个男子对墨月辰似乎十分的了解，莫雪颜心中微沉，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墨三公子可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似是察觉到莫雪颜微妙的变化，黑衣男子继续沙哑着声音，不答反问。
注意到黑衣男子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视过周围的江湖人士，电光火石间，莫雪颜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明白了黑衣男子此举的用意。下一刻，漠然的黑色瞳眸深处，竟有隐秘的笑意如波纹般一圈圈荡漾开去。
虽然这四个人是针对她而来，可这样却正是中了她的下怀。她本身走的就是一步险棋，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也是想早日丢了“墨月辰墨三公子”这个累赘的身份的。至于这推波助澜的工具，谁来都是一样，意外的出现可比刻意的安排更有说服力。
思及此，莫雪颜面上却是愈发沉郁，一双妙目在黑衣男子和柳云兮身上来回流连，终是抿了抿唇瓣，冷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压抑：“七岁那年。”
是的，七岁那年。莫雪颜第一次杀人，是在七岁，而第一个丧命在她刀下的亡魂，则是她同父异母的最小的哥哥。
墨月辰有没有杀过人莫雪颜不知道，毕竟那个一直在她面前保持着纯白的少年是不可能当着她的面诉说那些血腥的画面的。不过，莫雪颜现在不想去追究那些，她要做的，只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墨月辰”的心狠手辣之名！
这世间上，手段毒辣、心机深沉而又无所顾忌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果然，莫雪颜淡淡的四个字刚出口，周围所有耳力好些的人都霎时间变了脸色。
“哐嘡——”一声脆响在不远处响起，青花瓷碎片散落一地，顿时吸引了一片目光。莫雪颜眸色微变，回头之际却是刚好对上慕容子毓满是震惊的双眼。眼角处，还看见了已经处于呆滞状态的墨云辰和不动声色低头饮茶的墨风辰。
这些人都是真正关心墨月辰的。然而莫雪颜即使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这世上能够改变她决定的人，不在这里！
“原来墨三公子还记得啊。”黑衣男子显然也没有想到莫雪颜会回答得如此爽快，惊愕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小心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眼里有得逞的光芒闪烁而过。“也对，毕竟你第一次杀的人可是从你四岁进宫开始就一直照顾你的人，你也不可能没有印象。只是没想到墨三公子当真一点情义都不讲，当时可让我们这些一贯冷血的人都自叹不如呢。”
“小小的几个贱婢竟然敢在我的饮食里下药，死了不是活该嘛。”乍一听墨月辰也是在七岁时开始杀人，莫雪颜心中稍微震撼了一下。但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猜测这些人不会那么无聊去调查几个宫女或者太监的死因，所以也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负我之人就该杀，难道还要我把脖子送上去给别人砍不成？没有人生来就是冷血的，若不是你们逼我，何以会有现在的一切？”
嘴里说着冰冷的话语，莫雪颜明眸之中划过一抹黯然，心中微苦，却是不曾表现出来。
听得她最后那句话，黑衣男子冷峻的脸色也不禁一怔，但马上又浮现出一股深沉的忌惮之色——没错，没有人生来就是冷血无情的，一个人的性格很多都还是由于后天的经历所影响形成的。可是，当一个人真正对人性绝望后，那便比天生无情更让人不寒而栗了，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黑衣人举步向前走了数尺，越过柳云兮，正面与莫雪颜对峙上，眼中虽是一片肃杀，但也不可否认的存在着一丝欣赏：“十年的时间，我们曾经数十次想要取你的命，不想都被你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还损失了我们上百名的人手。不得不称赞一句，墨三公子你真是个天才，就是不知道夜晚时分在那个容纳着无数冤魂的寝宫里，你是不是也睡得安稳？”
睡得安稳么？
莫雪颜也曾经问过自己，可是在莫铭彦和别人的生死之间，她只能守护住那唯一能够带给自己温暖的人，所以即使睡不安稳，她也只能继续在那条血腥的路上走下去。于是，当她真的完全适应了鲜血后，那些噩梦也再不能侵入她的内心分毫。
“自然是安稳，活人我都不怕，还怕死人不成。”冷冷与黑衣男子对视，莫雪颜唇角挂上毫无温度的笑意，浑身渐渐笼罩上毫不掩饰的杀机。“不过我倒也奇怪，身为杀手的人竟也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么？”
“你——”被莫雪颜狂妄的语气激怒，黑衣男子瞳孔一缩意欲发难，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冷笑了一声。“墨三公子聪明绝顶，怎么不自己猜猜？”
“呵，何必猜呢，不过是借刀杀人的小把戏罢了。”眼见着自己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莫雪颜也没了陪黑衣男子继续演戏的耐心，一语道破了对方的想法后，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那一身的杀机也在刹那间消失无踪，让人不由得怀疑那一刻的“他”是不是一个幻觉。
“冥宇，动手吧。”
略带低沉的声音仿佛是死神夺命的叹息，在黑衣男子还没从莫雪颜的话中回过神来的空档，身后已是传来了兵刃交接的脆响之声，随即便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将他一身的黑色晕染得更加深沉。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快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公子。”带着柳云兮回到莫雪颜身边，冥宇淡然地看了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一眼，对莫雪颜微微躬身道。
“做得不错。”重新将柳云兮拉回到身边，莫雪颜一边用锦帕为她擦拭掉脖子上的血迹，一边对冥宇称赞道。待得将伤口处理好后，莫雪颜才又抬头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微微笑了笑。“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虽然解决掉了所有想要我命的人，但是却没有心情去追查到底幕后的主谋是谁，不过你们今天来这一趟，倒是让我释疑了。”
“你什么意思？”亲眼看着一个兄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自己脚边，黑衣男子冷定的表情也出现了裂纹。再怎样的视死如归，终究还是敌不过那种将死时的恐惧。
“我的意思是……”唇角的笑意不变，莫雪颜侧头看向身边的柳云兮，眼中的温度却如潮水一般迅速地退却。如玉的指尖轻轻触及柳云兮吹弹可破的面颊，就在气氛恍惚间变得暧昧的时候，又一声清脆的响声敲击着众人的耳膜。“是你们告诉了我那个想要杀我的人是谁，也是你们告诉了我对待敌人绝对不能手软！”
淡蓝的衣裙在风中轻扬，终是落进了尘土染上一道道的污迹。柳云兮跌坐在地面上，右手捂着泛红的面庞，黯淡无光的水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绝望，唇瓣上更无一丝血色。
僵硬的嘴角颤动着，却只带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心还会痛？
三个黑衣人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在听见莫雪颜的话的那一刻彻底僵住了，他们这一次来本是按照主子的计划想要在众江湖人面前揭露“墨月辰”隐藏的面目，从而让“他”成为敌对势力的众矢之的，可是为什么现在看来，一切好像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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