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始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冷月下正有一袭红衣悄然滑过夜色。
不同于以往的张扬与邪魅，叶若轩此刻的脸上却是少有的严肃，英挺的眉宇之间隐隐透露出了几分仓惶与不安。沿途的树林中不时有鸟儿被他身上的煞气惊飞而起，倒让荒凉的郊外多了些许诡秘的氛围。
“该死的墨月辰竟然敢算计我，我回去要是不揍你一顿我就不叫叶若轩！”脚下一刻不停地赶着路，叶若轩看着苍茫无边的夜色不禁狠狠骂道，然而那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眸中满含的担忧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分毫。
他跟着雪羽离开紫云城后就一直向着西南方向前行，如今早已是过了八日之久，武林大会也去了一半。最初因为找到有关“倾颜”的线索而兴奋的神经在这几日之中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也让他察觉出了太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而在他静下心来将前因后果仔细想一遍后，却只觉得浑身都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寒冷刺骨。
修习《玄霄心法》的人是绝对的存在，那又怎么可能会出现所谓的传功？而以墨月辰的精明，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将那个传给“他”功力的人的所在告诉他？还有火凰翎，只有“那个人”才会拥有的火凰翎……
待得想通一切后，叶若轩的第一想法便是返回紫云城，而那只引路的鸟儿和那个很有可能和“倾颜”有关的人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明明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人，明明是从出生便扎根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可是在面对着“墨月辰”的时候，叶若轩只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银辉落满大地的一瞬间，叶若轩站在荒郊的旷野里，一双魅惑的桃花眸中神情剧烈地变幻着，最终沉淀为无尽凄迷的哀伤。红衣下的身子轻微颤抖着，直到孤星再度隐匿于夜空之中，才有低低的哽咽之声在这空旷的天地之间响起，落入风中，倏尔消散。
“倾颜……”破碎的字音无声地滑出唇畔，这一刻的红衣少年风华不再，只有岁月沉积下来的悲哀愈来愈深地笼罩着他，就连那眼中仅余的一丝光芒也黯淡了下去，仿佛是另外一个苦痛的灵魂正从沉睡中苏醒……
“阿嚏——阿嚏——”接连两个喷嚏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虽然已经故意将声音压到最低，还是引来了桌边正在饮茶的人的目光。
莫雪颜蹙眉放下手中的锦帕，面色不虞地侧头看了看窗外尚算晴朗的夜色，沉默地抬起另一只手拭去了眼角的泪花。
“着凉了？还是被人念叨了？”唇边含着杯沿，桌边的人却没有马上去饮嘴边的茶水，反而略带笑意地看着斜靠在软榻上的白衣少年，微微挑了挑眉，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戏谑。“我听说近几日紫云城里到处都在流传着萧公子‘才貌双绝’之名，诸多闺中女子更是将你当做了梦中情人，想来这喷嚏已经打了不少了吧？”
“你就笑吧，当心我什么时候撂挑子不干了，有你哭的时候。”信手拉了拉身上盖着的毯子，莫雪颜冷冷看着桌边坐着的男子，微眯的凤目里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月辰，你如果想反悔的话，我不介意的。”面对莫雪颜的威胁，男子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缓缓敛了面上的笑意，轻叹一声道。“这个计划太危险，若是为了幻剑山庄而牺牲了你，云辰知道后，只怕不会再认我这个大哥了。”
浅浅的苦笑浮现在男子微挑的唇角，烛光摇曳中照亮了他英俊的眉眼，不是墨风辰又是谁？
“我从来不会……半途而废。”知道墨风辰说的是实话，莫雪颜一时也有些迟疑。他们一直瞒着墨云辰也正是因为如果让墨云辰知道的话，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施下去。墨风辰心里还装着整个幻剑山庄，可是墨云辰却是个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若是真的会威胁到莫雪颜的性命，就算杀了他他都不会答应的。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你竟藏得这么深，就连慕容子毓也被瞒了这么多年。”见莫雪颜没有想要中断计划的打算，墨风辰低垂的眼眸中也漫上了些许挣扎与不忍。身为幻剑山庄的大公子，难道真要牺牲自己的弟弟来保全幻剑山庄？
“在宫里，很多事情若不瞒着，会死得很快的。”将墨风辰的神色尽收眼底，莫雪颜微微笑了笑，脸色依稀有些苍白。在她身旁的矮凳上，红色的托盘里正放着一块黑色的磁石，六根冰冷的银针在烛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距离第一次拔除体内的银针的时间不过才十余天，即使第一股内力得到了引导，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完全掌控住。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连着再取出了六根银针，即使坚韧如莫雪颜，还是被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内力冲撞得难受至极。
“你……不会有危险吧？”眼看着莫雪颜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墨风辰心中一痛，起身坐到榻前，拿起了一旁摆放着的湿毛巾，慢慢帮她擦拭着。“怎么不叫他们来照顾着？”
“冥诺替你去了流云水榭，冥辰和冥宇的话……冥辰对于照顾人向来不屑，而冥宇，你让他去杀人都比照顾人强。”光是抵抗体内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就耗费了莫雪颜极大的气力，现在又要陪着墨风辰说话，气息不免有些凌乱起来。
“不是还有柳姑娘么？”跟随莫雪颜的三个人里面，只有冥诺最为周详，但论起照料人，还是女子比较细心。
“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提起柳云兮，莫雪颜眼中的神情变了又变，终是偏过头低声开口。私心里她不希望柳云兮卷入这一场纷争之中，何况……想起前些日子冥诺拿来的那封信，莫雪颜的眼中不由得滑过一抹黯然。
“苍郁谷的五长老是你派人动的手？”留意到莫雪颜眼中的低落，墨风辰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重新找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是冥宇。”想起近来几日从冥诺那里听来的消息，莫雪颜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八大长老在苍郁谷中的地位非同寻常，此次损失其一，连城苍朔早已是气得大发雷霆，扬言要将凶手挫骨扬灰。然而经此一事，他们却是不敢再随便将矛头直指幻剑山庄，毕竟武林大会汇聚了江湖各路人马，难保不会有人看出其中的破绽。
“他死得……很惨。”回想起踏入那个房间时所看到的一切，墨风辰双眸一冷，竟隐隐有几分惧意包含在其中。
事实上，简短的“很惨”两个字并不能真的将他的感受说出来，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词来形容那个场面了。一室的狼藉，满地的鲜血，还有那散落的残肢断臂……纵然是见识过诸多大场面的五大世家子弟，在看见那一幕时都不禁会感到毛骨悚然。
杀一个人很容易，可是要做到如此震撼，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很惨？有吗？”口中轻轻重复着墨风辰的话，莫雪颜的脸上却是更多的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若是墨风辰经历过自己所走过的那条路，只怕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莫雪颜的反应让墨风辰有些心惊。
即使从小就知道皇宫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可墨玉锋一直都道先皇和慕容子毓不会让墨月辰受半点委屈，所以他也总以为这个少年的冷漠是本身性情造就。只是如今看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然而，要经历过什么，才能真正地做到漠视人的生死？
自从收到那个自称“冥逸”的男子带来的信后，他就知道这个冷漠的三弟不像表面看去的那样与世无争。
配合“他”演戏，逼“他”离开幻剑山庄，一切都在按照这个少年的计划来做，并且也成功地转移了那三大世家一部分的注意力。只是……一步步走到现在，他也不得不相信一个已经摆在眼前的事实——这个少年，根本是在引火烧身！不管是与苍郁谷的正面冲突还是他身边这几个人实力的暴露，每一样都注定了会将“他”卷入这场未知阴谋的漩涡！
明明，他们的目的只是让幻剑山庄避开这一场暗流汹涌……
猜不透莫雪颜的想法，墨风辰也只能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次低头看着莫雪颜紧蹙的眉，面上的担忧之色更甚：“月辰，你且忍一忍，我试试看能不能用我的内力帮你压制一下。”
说罢也不待莫雪颜点头便扔了手里的毛巾，一手按在了莫雪颜右手的内关穴上。
柔和的内力透过两人接触的肌肤进入莫雪颜的身体，莫雪颜身子微微一僵，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来不及说出口，就感觉那股乱窜的内力在这一刻都沸腾了起来，剧烈的痛楚穿透四肢百骸，几乎在刹那间就将她淹没！
“砰——”摆放在架子上的铜盆被轰然掀翻，墨风辰被那股内力震得倒退了好几步方才止住了去势，也顾不得被溅湿的衣衫，整个人都陷入了惊骇之中。
原本看莫雪颜忍得难受，他也只以为是“他”筋脉闭塞，承受不了内力的运转，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可现在亲身感受过那股内力的雄浑深厚，他才骇然惊觉榻上的少年所冒的是怎样的风险——内力的深浅与它们造成的伤害是成正比的，内力高深之人最怕的就是无法控制自身的内力，而一旦内力失控且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甚至有可能会反噬所有者本身！
从刚刚两股内力短暂的交锋中，墨风辰更是惊讶的发现自家这个三弟的内力之深，比起墨玉锋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念及此，墨风辰本来就担忧的心情又多了几分焦灼，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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