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苦恼
“这小子是不是把大半个山庄的家财都挥霍在这屋里了？”墨风辰看着眼前的景象，差点没一口气透不过来晕过去。然而不等他继续发表意见，肩膀就被旁边的墨云辰狠狠撞了下，站在他前面的慕容子毓也皱眉看了过来，一双眼中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让他不禁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翠玉屏风后面的内室里，靠墙伫立着一个紫檀木浮雕的二十四格大衣柜，中间的红木镂空雕花大床被层层雪纱幔帐遮掩，只隐约看得见里面一个沉睡的身影。
空气中的安神香味道愈发浓郁。
上官明若扭头看着桌上的紫金熏炉，眉心轻蹙。即使安神香真有宁神静气的功效，但用量如此之大，就不怕会伤及身体吗？
直到五人走到了床边，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丝毫苏醒的样子，也不知是因为这安神香的药力太大，还是床上的人真的疲累到了极点。
冥辰说过，莫雪颜不宜见风，所以这雪纱幔帐最好也不要掀起。
上官明若和陆浩泽虽然很想知道这个墨三公子究竟长得哪般容貌，但终究没有去掀开帐帘的那个立场；墨风辰和墨云辰本来也只是为了看看自家三弟好不好，现在看到他熟睡，自然也没有要打搅的意思。
然而，只是一个晃眼的瞬间，慕容子毓却已经坐在了那帘帐之内。
墨风辰心里有怨，但此刻却是不能言。明明自己才是“墨月辰”的哥哥，为什么只要“墨月辰”有事，他都要跑自己前面去呢？
沉默间，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裹紧身上的被子，美丽的眉眼紧紧皱起，低低呢喃了一句什么。
帐外的几人没有听清楚那句话，可是慕容子毓却听清楚了。
“他说什么？”墨云辰压低了声音问道，唯恐吵醒梦里的人。
“他说……”，慕容子毓深邃的眸子因为那句话，仿佛被扔进无数石子，一圈圈漾开了细碎的涟漪。正要回答墨云辰的问题，张口却发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马上又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月辰，是不是只有在睡梦中，你才能够完全展露你的情感？
手指停在离莫雪颜的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再进不得半分，慕容子毓看着自己带着微微颤抖的手，苦笑莫名。
究竟要到哪一天，我才能够带着你站在阳光下，告诉天下人，你对我的重要性呢？
无声的地叹了一口气，慕容子毓从怀中摸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放在莫雪颜枕边，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余下的四人猜不透慕容子毓那欲言又止的做法到底是何意，见床上的人睡得安好，也放心地退了出去。
直到五人都消失在清辉园的入口处，冥诺才收起脸上的笑意，抱臂靠在了莫雪颜门外的栏杆上，斜眼看着身旁的冥辰，眼神凌厉而警惕：“公子的警惕性你我都清楚，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放了大量的安神香，不然他不会这么容易入睡的。”冥辰面对着冥诺明显的敌意，别开了头懒得与他对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君子？你可别忘了当初你与公子的那一场比试！君子？哼，笑话！”冥诺对于冥辰的反应丝毫不放在眼里，只是冷笑地看着他，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旋即目光在那紧闭的房门上一扫，摇头，“连神眠散都对她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你以为那几片香就会管用？”
落音未落，房门已从内部打开。
冥辰回头，只看见身披雪白狐裘的莫雪颜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里，手里握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眼神迷茫。
她本是听到莫铭彦的声音才醒过来的。
可是醒过来后，什么都没有。
手里的紫檀木盒是昨日寿宴上送予墨玉锋的那个，但被慕容子毓放了回来。
是墨玉锋的意思？还是慕容子毓的？
“你该好好休息了。”冥诺丢下一边的冥辰，过来帮莫雪颜拉了拉狐裘的领子，趁她眼中迷茫未退，将她送回了床上躺下。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个少年的心里，有一个任何人都不可触及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面，一定有着一个对“他”而言，极为珍视的人。只是“他”不说，别人也不可能得知。
“冥诺，如果你从小就发誓要奋不顾身地守护某个人或者某样东西，可是在你踏上成功的那一刻，却发现什么都失去了，你会怎么办？”莫雪颜躺在床上，毫无焦距的双眼也不知透过这个房间的屋顶看到了什么，声音里是浓浓的疲惫。
“我会疯。”冥诺想也没想就张口回答，话音落下才想起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由得愣住。
“可是如果我疯了，就没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了……他一定还在等我的……”莫雪颜摇头，抓着被子往冥诺身边靠了靠，偎进了他的怀里。“借我……靠靠就好……”
她的声音似恳求，却又带着深沉的无奈。
冥诺任由她的头落在肩上，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然而那唇边上习惯的笑容，却多了点落寞的色彩——再怎么坚强完美的人，永远都突破不了这“情关”二字，无论是友情，亲情，亦或……爱情。
“公子爱那个人么？”有些迟疑地，冥诺看着伏靠在自己胸前的人，缓缓开口。
“爱？”莫雪颜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迷茫尽去，转而妃唇之上竟绽开了一抹冷笑，“那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么？呵呵，我啊，今生只有在乎的人，没有所爱的人。”
冥诺低头，看着那双宛若寒星的眸子，心里不觉地稳了几分。
“他”是认真的。
那么，是自己多心了吗？
只是，这个“在乎”，又是否比“爱”更安全？
冥诺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的公子是个冷情冷心的人，即便无爱，可若真要在乎上了，以他的性子，必然是以命相护的。
一个强大的人，如果有了弱点，那就是致命的。
“冥诺，你放心吧，那个可以让我付出一切的人，已经和我不在一个世界了。”莫雪颜本就是个玲珑的人，能在那个恶魔的亲生父亲身边活下来，需要懂得的太多太多。此刻见冥诺沉默不语，也猜得到他心中所想，转身躺回了被中。“我会好好的，直到将这一个天下尽握掌中！”
直到，找到回到那个人身边的方法。
莫雪颜闭上眼，握着那个紫檀木盒子的手紧了又紧，强迫自己睡去。
冥诺看她睡下了，只道心中乱麻一团，也没什么好说的，为她在被上又加了一床绒毯，方才起身拢了帘帐，出了房门。
“怎么样了？”冥辰见他一脸烦闷地出门，唇角的笑意也不见了，顾不得刚才的针锋相对，忙迎了上去。
“睡了。毓王爷将归灵玉送了回来，至少也能暂时保住他的身体。”冥诺木然地开口回答，不等冥辰再度发问，便径直翻身跃上了小楼的屋顶，靠着屋脊躺了下来。那一身绯艳的长袍映着半天里的霞光，焕发出奕奕的神采，却还是没能照亮他的心。
另一边，几人快步追着慕容子毓出了清辉园，可慕容子毓似是存心不想再理了他们，脚下却是半分为停。
墨云辰本就在意自家这个三弟，对于从小没能照顾“他”心里始终怀了愧疚，见他如此这般，心里也着急了三分，一个纵身拦在了慕容子毓面前。
“慕容公子，还请告知在下，刚才月辰都说了什么。”墨云辰抱拳向着慕容子毓行了个江湖礼，诚恳地说道。墨玉锋与先皇本有些交情，只因往来不多，这年轻一辈的人里面，除了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墨月辰，他们对慕容皇室不甚熟悉，更没什么交情。
慕容子毓抬眼看了看面前比自己小了两岁的男子，袖中紧握的手又再次紧了三分，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们是“他”的哥哥，所以他们可以没有顾忌地待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保护“他”。而他自己呢？只不过想多给那个人一点关心，却只得“人言可畏”四字？
慕容子毓突然想笑，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一起死在锦绣宫里的那场大火里的好，何必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后面赶来的墨风辰见慕容子毓脸色不定，心里暗暗诧异，可墨云辰的性子他也清楚，要是不把“墨月辰”的那句话将明白，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当下也只得陪着笑，又问了慕容子毓同一个问题。
慕容子毓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荷池，紧抿了唇角。
主人家低声下气地问关于自家弟弟的事，一个客人若是揣着掖着倒显得失礼。
半晌，慕容子毓咬了咬牙，强忍下心里的酸楚，缓缓开口：“他说了：‘哥，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也会怕’。”
墨风辰和墨云辰动容，就连落后的上官明若和陆浩泽也愣了神。
“大公子、二公子，我明日便要起身回京了，只盼你们能够好好照顾月辰。”慕容子毓只当没有瞧见他们的反应，复有说道，“他要什么你们便给他什么，若是落日城没有的，就差人送个口信去紫延城，凡事有我。”
说完，也不等墨风辰和墨云辰的反应，转身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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