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节 桐岳港 暗水湾
是夜，桐岳港宽阔的街巷失去了它平日里应有的繁华，整个道上空无一人，凉风袭来，酝酿着丝丝紧张的味道。无数绚烂的灯光烛光，只能在室内演绎着它们懦弱的繁华，如梦的琴乐从风尘楼宇间传来，却是难以再闻得富家公子在其中放肆的笑声。
原因很简单，宗王楚官下了宵禁的命令，凡是夜间肆意游荡者，就地斩立决！
不会有人傻到违反宗王的命令，也不会有人傻到去问宵禁的原因，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服从，几乎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守在家里，只求第二天天亮之后，这群自月藏而来的恐怖首脑们，能够早些离开。
古昶湖水敲击着岸边成排的船只，这个巨大的碗口状的湖湾，是整个桐岳港的枢纽，也是维系着全城的繁华与活力的经脉。
湖岸被严格地分成了五种不同等级的区域，从上方俯视，可以明确地分辨出个中优劣。最北边的是贸易区，也是全港经济的大动脉，在这里，似乎永远都能听得到装货卸货的撞击声，和不知疲倦的吆喝声，只是今夜宵禁，就连此地，也百年一遇地没有了白天那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此处干活的，多半是薪水可怜的苦力，他们大多生活拮据、居无定所，绝大部分人的家，都是一弯弯小巧而简陋的扁舟，成千上万条扁舟飘在起伏的湖面上，由简易的竹桥和木条相互连接，倒也四通八达，到如今已逐渐形成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水上村落”，而这个由万千贫民组成的巨型村，也是整个古昶湖湾里，最庞大最独特的一个区域。
而另外三部分区域，则明显秩序井然得多。它们分别有一个略微象征自己身份地位的名字：蛇纹舟群，虬纹舟群，和龙纹舟群。蛇纹舟群，皆是由一群载客的长舟联袂而成，这里大都在水上开立着普通的客栈、酒楼、青楼、赌场等，可谓普通人的娱乐中心。虬纹舟群，则是占据着一条条装点精致的平板大船，这里是富人方可停留的高档消费区。而龙纹舟群，平日里往往死气沉沉，而一旦有王公贵族、官僚大臣大驾光临此地，这里便成了他们的御用宫殿，四条巨型的龙头金舟头尾相并，形成了这片全港最奢华、最不可侵犯的区域。
此时，一只乌鸦从湖边的一根树枝上轻轻飞起，掠过岸上一间低矮房屋的瓦檐。屋檐之下，正有两名黑衣人静静地贴墙而立。他们屏息凝视着远方一处黑暗的区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良久，果真有四个人，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其中一名，是与他们穿着相仿的黑衣人，而另外三名，一个是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子，一个是簪子闪着幽幽绿光的年轻姑娘，还有一个身材消瘦、步履蹒跚的小青年。
暗处的两人对视了一下，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人便吹起了一声刺耳的口哨。
远处的四人一惊，不由向口哨声源处望去，两名黑衣人也轻轻地在黑暗中走了出来。
“就这三人？”其中一人冲带头的那名黑衣人问道。
“没错，就他们三个。”带头的人没好气地说，还冷冷地瞟了眼此时已经气喘吁吁的小青年一眼，似乎对他此时疲惫的状态略有不满。。
“事不宜迟，三位请随我们来。”
三人也没说什么，径直就跟着另外两人的背影而去。没走几步，只见两人跑到一处破败的墙脚处，身手矫健地掀开地上一块看似貌不起眼的大木板，“吱呀”一声，木板像一道躺着的门一般被打开了——
“三位请快些下去。快快快！”黑衣人同时催促道。
其中的两个人略微有些犹豫，但那名高个子女子径直便跳了进去。这两人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
随着三名黑衣人也一同下到地下，并关上那奇怪的木板门，原本漆黑的夜消失了，目光所及之处，已变成了彻底的黑暗。有四个人同时做出了不同的反应——高个子女子忽然浑身散发出一阵微弱的白光；碧簪女子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条亮蓝色的丝带，此时在宗气的灌注下光亮夺目；小青年掏出随身携带的袋子中一个透明的小球，拼命摇晃之后，整个球体竟发出了明亮的白光；而原本只是用普通打火石打着火的黑衣人，看着这三人如此怪异而有效的照明方式，一时目瞪口呆，连火种烫到手了都没有发觉。
随着光亮的到来，众人也比看清了彼此的面庞。
那一男二女，不是别人，正是叶尘、莺罗与魁琳。而三名黑衣人，在黑暗中看似神秘矫健得很，然而暴露在光影中，则完全现身为另一般模样。他们的黑衣虽然合身，但都是破破烂烂缝补而成，头发也凌乱不堪，脸上甚至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垢。
不过莺罗三人并没表现出多少惊讶，毕竟见到给他们带路的黑衣人时，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再加上那人介绍自己是乞灵帮成员，就更贴合此刻他们的形象了。
黑衣乞丐扒开这个小空间内成堆的湿漉漉的水草，掏出一个特制的钥匙，利索地打开了水草堆另一头的一扇简易的暗门。
门开之后，莺罗三人都略微惊讶地看到——石质的简陋平台，布满灰尘的平顶，和泛着丝丝波纹的湖面，位于正对面的、仅容一叶最小的独木舟经过的小穹门——这分明就是一处秘密的微型码头。
“三位请上舟。”黑衣乞丐们说道。
三人这才注意到，那小码头处竟真的有几条小独木舟停靠着。
每个小舟顶多只能坐两人，并且仅二人在上面，吃水的深度就差不多达到了极限，惹得终于费尽力气坐在上面的、对游泳没什么信心的叶尘一直双手撑着舟的边沿，似乎随时都准备从里面跳出来。
正当六人皆已坐好，叶尘渐渐恢复内心的平静的时候，位于边缘的那名黑衣乞丐猛地一拉石墙边的一道陈旧的机关，只听“哄！”地一声，位于他们侧面的一堵墙壁竟开出一道隐秘的石门来，湖水顺着石门逐渐拓宽的豁口猛地往下灌，三条独木舟也渐渐地顺着水流，移向了石门的另一侧。
“这是什么鬼东西！”叶尘大叫着随舟穿过石门，进入了这条激流勇进般的神秘水道，顿时天昏地转；他感觉自己正不断加速着向深渊般的黑暗冲去，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尽头，正当他绝望地准备吼出来的时候，“唰——”三条独木舟皆安然无恙地从水道中冲了出来，停在了一处小水湾里。
乍一看，这里的景象与大小都和方才的小码头极其相似，莺罗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刚才绕了个弯儿又回来了。但当看到此水湾更高的穹顶，和穹顶之下笑看着他们三人的西敬后才确定，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湖的下方——那个被黑衣乞丐称之为“暗水湾”的秘密基地。
“你们哪逛去了，来得可是够晚的。”西敬笑吟吟地问道，似乎他已经在这小码头处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们遇见了宗王楚官，然后他弟弟——”莺罗答道。
“什么？你们见到楚官了？”西敬哑然问道，把莺罗吓了一跳，在她心目中，这个光头大叔一直都是个反应慢半拍、平时乐呵呵的无忧无虑的样子，怎么一听她说楚官，就惊讶成了这个样子。
“他没发现你们？”西敬忧心忡忡地道。
叶尘抢在前边说道：“为什么要发现我们？我们认识他？”
“真的没发现？”西敬的神情明显透着担忧。
“发现倒是没有……但是他好像和他的弟弟在港口处打了一架，”莺罗老实巴交地说道，“最后他赢了他弟弟，又把他弟弟放了，然后他弟弟就背着一袋子刀直接跳海了。”
“别说得那么凄惨，就好像他这个弟弟是要自杀呢，”叶尘打趣道，“人家吃了败仗，只不过想从水路离开，要是大摇大摆从街道上走了，多没面子啊！”
“他弟弟？”西敬若有所思地挠着头，神情又渐渐舒展开来，“他好像是有个弟弟……那即使如此，你们也来得有些太晚了吧？”
“还不是因为我们伟大的‘叶尘’导游带错路了？”魁琳笑着说。
“人都有失误的时候，”叶尘忙辩解道，“再说了，谁能想得到那个我以之为路标的包子铺，竟然换地方了！搞得我们完全走了相反的方向。”
“来的时候，没有被月藏的人发现吧？”
“这倒没有，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大家都在桐岳港大庙前集合，怎么折腾了半天，大家都跑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叶尘忿然道。
“不许说脏话！”莺罗一巴掌打在他背上。
“来此处，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西敬无奈地答道。
“我们没有错过什么好事吧？”莺罗好奇地问西敬，“陆观先生和谢帮主呢？”
“好事嘛，没错过，不过坏事你们倒是错过了几个。”西敬惨然一笑，“你们还是先跟我来吧，大家都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三人面面相觑，怀着忐忑的心情，亦步亦趋地随着西敬，走向了通往议事厅的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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