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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保罗的迷惘


“你认识他?”金土小声地问道。

        “在我们刚来这儿的时候,他一直象尾巴一样跟着我们不放。”阿泉道。

        “他想干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阿泉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我们两个年轻力壮的人被他这样一个糟老头制服,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你错了。”金土叹了口气道,“他不是一个扑通的老头,他是个比恶梦中的魔鬼还恐怖的人。”

        阿泉看了那老头一眼。佝偻的背,稍稍弯曲的腿,怎么看也不像有力气对抗一个年轻人。他鄙夷地瞟了金土一眼道:“还当你是条汉子呢,没想到是只被蜈蚣吓着的公鸡。”

        “哼,信不信由你,即使你我再加上甘英,也不是他的对手。”金土道。

        阿泉只能苦笑地点点头,好像是在假意应承一个小孩荒谬的要求一样。

        金土知道他不会相信,也不再多说了。现在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他的那几个武艺高强的手下惨死在这个看似貌不惊人的老头手里的情形。他清楚地记得有一般人两个大小的大汉淳于矍被老头单手提起活活撞死在石头上,他还记得几把刀剑砍斫在那老头的身上如同砍在生铁上,“铛”地被弹了回来。

        可怕的恶魔,金土吸了一口气,感到一阵凉气钻入了腹中,他闭上了眼睛。

        那个老头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石椅上,低着头好象在看手中的什么东西。他当然听不懂两个塞里斯人在咕哝什么,但他也没有去阻止他们交头接耳,因为他知道他们是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

        “他在干什么?”阿泉问金土。

        “我怎么知道。”金土依然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道。

        “你这儿看得更清楚”阿泉继续催促道。

        金土懊恼地睁开眼,朝老头那儿望去:“他在看一本书。”

        “把我们绑在这儿,自己倒看起书来了?”阿泉恨恨地说,他想了想又问道,“看的是什么书?”

        “我又不懂这里人的文字。”金土道。

        阿泉想这也是,如若不是有阿琪在一路上的教导,他也不会懂大秦的言语。想到阿琪,他本已不那么悒郁的心情顿时又变得灰暗了。

        看到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金土知道这个莽撞的小鬼一定有什么心事。但是眼前,他也管不上这么多了,他必须集中精神想办法逃出这个虎穴。无论是在军营还是在皇城内的禁卫部队中,他的逃生能力都是无人能出其右的。这倒不是讲他善于临阵退缩,而是就一个人想出计策摆脱危险的处境而言。他始终相信的一点就是,这世上还没有什么地方能完全困住自己。从被那老头擒来这里起,他一直在不停地想方案,事实上,已经有几个比较可靠的计策供他选用。可是阿泉的到来,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安排,一方面他不能丢下这个千里之外相逢的同乡不管,另一方面,他也需要利用阿泉的力量,尽可能大地提高逃脱的成功可能。

        就在两个塞里斯人,一个沮丧,一个深思的时候,那个老头站了起来,把刚才在看的那本书塞进了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到了金土的身边,停了一下,抬起手好像要对金土做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做。他抬起脚又走了出去。

        就在他要跨出门的一霎那,金土突然大叫了一声:“啊!”,表情好像相当痛苦。

        阿泉被惊诧地朝他望去。

        那个老头也停住了脚步,说道:“我不会帮你任何忙让你有机会逃走的。”然后朝阿泉瞪了一眼。

        阿泉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压迫力在指挥他的意志,让自己把这句话翻译给金土。

        金土一听,面色大变:“他说什么?”

        阿泉又重复了一遍。

        金土的脸抽搐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完满的计划还没有实行就被人识破。

        老头怪异地干笑了一声后就走了出去。

        即使他已经不再了,金土似乎仍然能感觉到了那种钻投人骨髓的恐惧。他本来打算骗老头解开他的脚镣,自己就可以取出鞋底暗藏的火引。所谓火引,是大汉皇帝的御用炼丹师配制的一种黑色的药粉,遇到剧烈的碰撞就会产生巨大的爆破力。此物是宫内秘传,除了少数几个宫内侍卫外无人知道此物,更不可能会用此物。金土想利用它炸破石壁逃生,并非不可能。说实话,要解开身上的绳索对他来说并非难事,难就难在如何走出这间不辨方向的石屋。

        可是这样的计策居然会被人提前看穿,这让金土怎么也想不通。在平常状况下,如果不知道对方有象火引这样暗藏的工具,是不会想到对方的逃生计划的。

        难道他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想到这儿金土的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不,不可能,如果这样的话,他就会把我鞋底的火引取走了,金土想到。那他究竟怎么会看出他的企图的呢?

        “他为什么认为你会打算逃跑?”阿泉问道。

        金土无奈的摇摇头。

        “你还这样打算吗?”

        金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注视着阿泉,狠狠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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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罗低着头走进了屋里。

        “爷爷,你去哪儿了!”拉结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扑到了她祖父的身上。

        保罗轻轻拍拍她的背,颤声说道:“我不知道,拉结,我不知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在街道中央了。”

        “爷爷,你又犯病了……”拉结小声道。

        保罗垂下头,微微地点了几下。

        甘英见到了保罗,原先的怒火反而平息了不少,他走上前去,说道:“本来我还有一些怜悯之心。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你体内的另一半力量。你不能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保罗点点头,说道:“请你允许我和我的孙女告别。”他哀求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甘英还是点头应允了。

        “拉结……”

        “爷爷,不……爷爷……”拉结已经泣不成声了。

        “拉结,乖孙,爷爷必须走了。”保罗强忍着泪水,说道,“爷爷已经不能再害人了……”

        “可是,爷爷……我怎么办……你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了,我怎么办……”拉结越说越伤心,大哭起来。

        保罗抬头望了望甘英。

        “我会照顾他的。”甘英想阻止自己说出这句话,但已经来不及了。和他同行的有班云已经够头痛的了,再拖上一个,对他来说就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是话已出口,想收回已经是来不及了。

        拉结看了甘英一眼,继续哭道:“爷爷,不,我不会和他走的……他是杀你的凶手,我怎么能让他来照顾……爷爷你把我丢下,你忍心吗……”

        “拉结,放心,他会待你好的。”保罗说道。

        拉结一愣,但随后又哭开了:“不……爷爷我只要你一个……”

        甘英也纳闷,保罗怎么会那么信赖自己,会把自己的孙女托付给自己,而且向她保证自己会对她好。

        保罗望了甘英一眼,凑近了拉结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爷爷,你……”拉结的脸一红,停止了抽泣。

        保罗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就是那本拉结几次看到过,但是从来没有被允许接近过的羊皮卷,说道:“收好它,这是主的真言,拉结,这笔财富终于轮到由你来继承了。”

        拉结将信将疑地接过了书。

        “记住,拉结,你会从这上面穴道很多东西,但是,要谨慎,千万要谨慎啊。”保罗告诫道。

        “爷爷,还是你收藏它吧。我没有资格承担的。”拉结推脱地要把书塞回来。

        “傻孩子。”保罗抚mo着她的秀发,微笑着说道:“没有资格?你是指侍奉主吗?拉结,人人都是主的子民,蒙主的荣恩而幸福地享受着他为我们创造的一切。人就是为了侍奉主而生的,拉结,难道我没有和你讲过吗?”

        拉结语塞了。

        “收好它,不要让它落入其他人的手中。否则的话,它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灾祸的。”吸了一口气后,保罗最后说道,“再见了,拉结,我的孙女。”

        接着,他转过身对甘英说道:“我们走吧。”

        “爷爷!”拉结拉着保罗的衣角,死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

        保罗停住了,他战抖地拉着衣服,挣脱了拉结的拉扯,头也不会地朝门口走去。

        甘英也随即跟了上去。

        “请锁上门吧。”保罗说道,他递给甘英一把钥匙。

        甘英照着他的话,捡起来自己踢倒在地的门,一声不响地锁了起来。

        “我们去哪儿?”保罗问道。

        “去郊外吧。”

        “好吧,走吧。”

        他们的身后,是拉结的哭喊和绝望的敲打门的声音。

        “你会照顾拉结的吧。”保罗说道。他的脸上,老泪横流。

        甘英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保罗抬起手,用袖子抹着脸,感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这个即将丧命在自己的剑下,却依然对自己感恩戴德的老人,甘英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意。

        接下来,他们沉默了片刻,然后保罗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明明给予我了这样的重任,让我替他传播他的义。但是他却又让我染上了这样的怪病,使我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

        甘英想了想道:“在我们国家,有一位有名的哲人认为,一个人身上的责任越重,他所受到的苦难也会更深重。只有承受地了这样的苦难,他才有资格也才有能力来承担这样的重任。”

        保罗苦笑了一声道:“我现在这样算是合格了吗?”

        “你已经忍受了很长时间了,你也做了你应该做的事。不管是谁,是哪位神明给你的,你都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了。”甘英道。越与保罗交流,他就越发同情这个人,也就越觉得有必要安慰他。

        “可是我害了那么多的人啊。”

        这下,甘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他不能否定那些被害者的意义,尤其实在考虑了阿琪的情形后。

        “这次,我又做了什么?”保罗问道。

        甘英愣了愣,但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今晚他发病后的所作所为。

        “你闯入了总督府,又掳走了我的一个朋友。对了,你把他绑到哪儿去了?”甘英问道。

        “对不起,凡是我发病的时候发生的事,我一件也记不得了。不过看我的手,没有血迹,你的朋友应该没事,天亮后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他的。”保罗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几十年来的病征,发病时完全没有预兆,我对发病期间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保有记忆,发病后苏醒过来,我经常会发现自己身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却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病症,你看过医生没有?”

        保罗痛苦地摇摇头,道:“没有一个医生相信我所说的话。”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有这样的病?”

        “是的,但是它确实是在我身上发生了。”保罗道,“你无法否认就在眼前的事实,尽管有一百个权威否认这样的事实。”

        甘英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说是在你眼前,可是,你发病的时候自己都不省人事了,也就不能当做是亲眼看到喽。”

        “可是,有很多人亲眼见到我发病的时候的样子。”保罗道,“为了不让这个发病时候的我惹出更大的麻烦,我要么就住在教堂的密室里,要么就在家里时让拉结把门给反锁起来。但是,我体内这个邪恶的灵魂每每都能逃脱他们的桎梏。所以,我决定不再迁就与他了,我必须把他连同我自己一起带到地狱去。”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郊外的一片树林里。

        “这里风景秀丽,正好做我的葬身之所,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就在这里吧。”保罗说道。

        甘英点点头,从腰间抽出了剑。

        “请照顾好我的孙女。”保罗最后一次恳求道。

        “你放心地去吧。”甘英缓缓地把剑举过了头顶。

        保罗转过身,面对着晨雾弥漫的树林,说道:“永别了。”

        甘英闭上了眼睛,一咬牙,把剑劈了下去。

        “铛”一声怒响,代替保罗的人头落地的是甘英手中的剑。

        “是谁?”甘英拼命地在昏暗的树林搜寻着。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从他的剑下救下保罗的命了。

        “是谁!给我出来!”甘英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没有任何征兆,甘英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腾在了空中。然后,他整个人象一粒石头一般撞向了一株大树,“喀嚓”一声,那树应声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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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狄昂问道。他仰望着头顶上的这个大洞,有些不安。

        “这就是我的答案。”塔西佗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身手好像又回复到了二十多岁的光景,“诸位,在你们眼前的就是阿皮安尼乌斯的全部秘密。”

        “里面有什么?”

        “借你的肩膀用用,图拉真。”塔西佗说着,就一脚踩在桌上,然后,踏到了罗马帝国皇位继承人的肩上。

        尽管不自在,但是为了弄清楚那洞里究竟有什么,图拉真也没有再计较。

        塔西佗把手伸进洞里,捣鼓了一阵,掏出了厚厚的一叠东西,像是一扎书信、书卷之类的东西。他把它们递给了狄昂,才从图拉真的肩上跳了下来。

        “是什么?”塔西佗问狄昂。

        狄昂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封,刮了一眼后,笑了起来:“哈,来看看我们的总督的情书吧。”

        “情书?”

        “是写给一个叫拉结的女子的。没想到啊,象阿皮安尼乌斯这样的人竟然会这样的多情。”狄昂越看越开心,“‘没有什么东西能像你的衣角和裙边那样拽住我的视线……’哇哈哈哈……”

        “他为什么没有寄出去?”塔西佗费解地问道。

        图拉真善意地望了这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一眼,说道:“亲爱的塔西佗,并不是所有的情书都会被寄出去的。”

        塔西佗白了他一眼,催促道:“看看下面还有什么?”

        狄昂又翻出了下面的一张纸,看了看说道:“是地图。”他左右摆放了几下,迷惑地说道,“这是哪儿?我看不出来在耶路撒冷有什么象这样的地形。”

        图拉真和塔西佗凑了上来。

        “看上去有些眼熟。”图拉真道。

        塔西佗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是罗马城的地图。”

        “对!正是罗马城的地图!我刚想说的。”图拉真为塔西佗抢了他的辨识出自己的首都的荣誉而不满。

        “阿皮安尼乌斯为什么要把一张罗马地图这样小心地藏起来?”狄昂不解道。

        “这不是一张简单的地形图。”塔西佗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是表明了罗马城内城外兵力配置的作战地图。”

        “什么?”图拉真一把抢过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没错,的确标明了所有的近卫军的驻防处。我的天,甚至连我领的亲卫军的驻扎场所也做了明确的标注。这一定是最近才绘出来的,至少要等我回到罗马以后才绘出的。”

        “为什么是罗马城的作战地图?难道说……”

        “看样子,阿皮安尼乌斯的野心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图拉真表情严肃地说道。

        “这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到的的。”塔西佗思忖着说道,“阿皮安尼乌斯一定有一个或几个同伙。而且,这个同伙不是普通的人物,他一定是身居罗马高职,能够洞察罗马城防务,并且可以和叛军里应外合攻陷罗马的大阴谋家。”

        讲到这儿,在场的人都不禁一阵颤栗。

        “这么说来,涅尔瓦不是处境非常危险了。”狄昂道。

        “比这更糟的是,这个傻瓜把所有的精锐兵力都调到了这里。”塔西佗朝图拉真望了一眼,“现在,阿罗马城附近的防务就再空虚不过了。”

        图拉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不用紧张,在罗马内部,不可能有与克伦塞茨的近卫军相匹敌的力量了。罗马城的防务还是非常稳固的。”

        “我看你还是尽快调兵回去的好。”塔西佗道。

        “好,办完了这里的事,我立即回去。”图拉真道。

        “后面还有什么?”

        狄昂又在那叠文件上翻了下去。

        “这里有一封信。”他说着拆了开来。

        “是什么信?”塔西佗催促道。

        狄昂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道:“看来,这就是阿皮安尼乌斯谋反的铁定的证据了。他们的计划,兵力布置,都和我们估摸地差不离。”

        “那这封信是谁写的?”

        狄昂摇摇头道:“没有写信人的名字,但是信中提到了一个以色列人的名字,他被当作了是替阿皮安尼乌斯传递信件的中间人。”

        “是谁?”

        “嗯,是一个叫保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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