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英雄
韦恩站在马达拉姆城头，眺望着远方连绵不断的叛军营帐。
城上很是忙碌，被组织起来的平民正匆匆的将木料、石块等等物品流水价的运将上来，然后在专人的指挥下抢修被巨石砸坏的城墙。缺胳臂少腿的士兵都已被送了下去，剩下的士兵们疲惫的倚靠在里侧的城墙下，因为疲倦，不少士兵也都不顾地面上尚未干透的血迹，就和着衣甲躺下去呼呼大睡，也不怕会因此沾染上一身的血污。
其实，他们的铠甲上早已经是血迹斑斑，谁又还会在乎多上这一点血污呢？
几名祭司从韦恩的身边走过，原本雪白的长袍因为给士兵疗伤的缘故，而变的污垢不堪。透支体力长时间连续使用回复魔法治疗伤兵的后果已经显现，每张表情凝重的脸都是雪般苍白，摇晃的脚步带着疲累的神情走向靠在里墙下的士兵们中间。
而在并不算高的城墙之下，却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从护城河外一直到城墙下，全是尸体。架设在河上的简易木板桥边滞留了很多漂浮着的尸体，让桥附近的河水微微泛红。城墙下，折断的云梯，投下的滚木、擂石散乱的分布在满地的尸体之间，几辆攻城车仍在燃烧。
与城墙上的忙碌相对比，城墙下是一片死寂，仿似两个世界。
这是马达拉姆城守军击退了叛军第三次攻城战后的景象。是役，以原近卫两大军团为主体，又集合了不断加入的地方领主私兵后总兵力达到十万之巨的叛军，出动七万五千兵力夜间强攻马达拉姆，激战至次日下午，在付出了四千多人阵亡的代价后，再次在马达拉姆并不算高的城墙下无攻而返。
战前谁也不会想到，就是马达拉姆这样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城，阻挡住了气焰熏天的叛军前进的脚步，让神圣帝国史上最为激烈残酷的城市攻防战在这里爆发开来。在战后的悠久岁月里，常有人站在马达拉姆的城头，静静聆听风穿过时空带来的英雄们的呐喊。
城墙上蓦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声，让正在思虑的韦恩转过了头。
一名面色阴沉的大神官领着几名皇家骑士团的军官，步履沉重的抬着一个担架走上了城墙。在他们身后，跟着一名身穿华贵服饰的白发老人和一名穿身披紫色披风的戴着可怖面具的神秘人，在这两人身后，是几名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士团的士兵。士兵们签着一匹战马，手里捧着一副骑士铠甲的各个部件。
韦恩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一股无以言状的悲痛和惋惜涌上了心头。
眼里隐有水光，韦恩大步向前，冲到了担架前，立即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年轻的脸。那张脸上面色惨白却带着微笑，睁开的双眼里异光流动。
“修·马斯咯，我的好兄弟，你怎么上来了？”
“兰博德·韦恩，请不要让我下去，请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修·马斯咯，我的好兄弟，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有莫卡德特大神官在，你不会有事的。”
“生命女神在召唤我，我要去她那里，莫卡德特大神官怎么能够阻止我呢？不要拦着我，兰博德·韦恩，你应该为我接到了神的召唤而高兴。”
“韦恩团长，请满足我孙子的愿望。”白发老人走了近来，声音低沉的说道：“让他象他父亲那样，以一个骑士的光荣形象去接受召唤吧。”
韦恩的眼中溢满了泪光，看着老人刚强坚硬的表情，韦恩觉得自己的心里说不出的酸痛。
韦恩让开了道，默默的跟着担架来到了刻有马达拉姆字样的城门上方的垛口前，一路走来，正在做着抢修工作的人们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原本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挣扎着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默默的靠向了两侧，用伤痛的眼光为担架上的年轻的修·马斯咯送行。
几名军官接过士兵送上来的骑士铠甲，为被韦恩扶持着的修·马斯咯穿戴整齐，随后韦恩将修·马斯咯抱上了战马，扶持着他的身体，让修·马斯咯的身体在马上挺的笔直。
“我，修·马斯咯，以骑士之名起誓，终身守护神圣之名，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永不言悔。”修·马斯咯惨白的脸色突然变的红润，蓦然爆发出的力量让他抽出了骑士之剑，双手握持立在胸前，大声的重复了一次他初入骑士团时立下的誓言。
不可抑制的泪水从韦恩的眼中流了出来，滚烫的流过韦恩黑瘦刚毅的脸庞。而那名白发老人，更是身体猛然震动，颤抖不止，连带着他的满头白发纷乱不已。
修·马斯咯端座马上，双手握持着长剑，身体一动不动。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微笑，坚定的眼神凝注着长剑。
在说出那句誓言后，修·马斯咯的灵魂已蒙他所信奉的神之召唤，前往天堂。
“英雄的事迹啊，将激励我们不断前进。勇士的英灵啊，将在天堂安详的休息…”莫卡德特大神官站到了修·马斯咯的身边，大声的吟唱着安魂曲之赞美诗。从天空洒下的一道蒙蒙白色光柱笼罩了修·马斯咯的身体，让他脸上凝固的微笑仿似生动了起来。
“我的好兄弟啊，再见了。”扶持着修·马斯咯身体的韦恩眼中热泪滚滚，在心中默默说道。
那四名皇家骑士团的军官蓦然同时暴喝了一声，同时拔出了腰间长剑，以剑拄地对着修·马斯咯半跪在地。
“以骑士之名，我等必不负英雄之愿，誓以生命守护神圣之名。”四名军官同时大声说道。
四名军官的举动带动了城头上的所有人，全都半跪了下来，大声的呐喊，一时间，神圣之声如雷般在马达拉姆上空炸响、盘旋、徘徊不去。
圣光中的修·马斯咯的身体逐渐淡化，最后化做了一串闪亮的光球随着圣光收入天空，消失不见。但修·马斯咯那一刻挺立在马上的身影，却已永久的携刻入人们的心中。
是夜，深秋时节的天空星光却依旧灿烂，仿似天堂的花园，而修·马斯咯化作的流星正在其中闪过。
“修·马斯咯是我的好兄弟，当日爱伦河血战，曾经将我从叛军的刀下救出。后来，他的父亲修·特洛德为了掩护我军撤退，自领一军断后，血战半夜后身中数十箭而亡。想不到，在今日，他又随他父亲而去。”
韦恩看着星空慢慢说道，身旁是那名戴着可怖面具的神秘人。听到韦恩的话后，神秘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聆听着韦恩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出的沉重话语。
“本来我还想此战之后就让他接替他父亲在团内的位置，只是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在叛军攻势最盛的时候，出城突击缓和形势的危险任务本应该是我亲自去的，被他抢作去了。虽说战争是残酷的，但是我还是无法去面对一个生龙活虎、精力充沛的小伙子满身鲜血的被送回来。他是个坚强的小伙子，身中七矛，却也没哼一声。看到我的时候，还是完成任务后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韦恩说到这里，又长长叹了口气后，转头看向了神秘人。“今天是马斯咯的二十岁生日。”
“英雄。他是英雄。”神秘人慢慢的说道，声音轻柔动听。“知道什么是英雄吗？”
韦恩摇了摇头，他无法回答神秘人的问题。
“做英雄首先需要的是一腔热血，再有就是洋溢的激情。英雄的生命就是那流星，在他绽放出最耀眼光华的时候，生命之火也就燃烧到了尽头。在那一刹那，所有的光荣与梦想、思想与感情、期待与荣耀全都燃烧，才能制造出瞬间的辉煌灿烂，给人们留下永世难忘的烙印。”
神秘人慢慢的说着，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绝世无双的美丽面容，正是两年前的圣都之战中与韦恩结下友情的午夜。
美丽到了极致的脸上有着忧伤的神情，星星一般的眼里飘溢出淡淡的悲哀。午夜淡淡的说道：“英雄有时候是需要用生命才能交换得到的，二十年的光阴换来了这一刻的永恒，马斯咯心里想要成为英雄的梦想也在这个时候实现，只不过，要用二十岁年轻的生命去换取，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不过谁能说的清呢？在马斯咯年轻的心里，奔涌的激情让他会认为这是正确的，少年又怎么能明白生命的可贵之处呢？这样的结局，正是他所希望、期待的，他完成了他的梦想。”
“他是幸运的，因为他完成了他的梦想。而我们呢？我们的梦想又是什么呢？又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完成的一天呢？”
说到这里，午夜停止了叙述，心里间也在反复的问自己，问自己梦想何时能够实现。问来问去，在他的心里浮出了夜舞的倩影。于是，午夜在心里悄悄的对夜舞说道。
“等着我，夜舞，我们很快就能相见了。那个男人，我能感觉到，我和他命运交汇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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