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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雷切长刀飞寒铓


宋书妤皱眉道:“若他有意掩饰自己容貌,只怕斗笠取下来也瞧不出甚么。”

        厉抗道:“这个阿政,谈吐口才已是不凡了。便是穿这这么一件破烂衣裳,穷困得几日没吃饭一般,却还有一种傲然的气势,让人不敢小瞧他。我想这人必是极高身份的,说不准还是甚么城主或者国主。只是若是身份高到如此地步,却又怎会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

        空地上两人一坐一站,各持长刀在手,凝神相对,却并不发动。宋书妤将手一指,道:“这也说得通的。这阿政必有些甚么任务在身,似乎便是同这个……这个立花甚么的……”厉抗微微一笑,接道:“立花道雪。”宋书妤笑道:“我记不住这些怪怪的名字。是了,立花道雪。阿政的任务似乎同他有些关系,所以才将自己扮成这般模样,以为掩人耳目。中原许多出名的江湖豪杰也常这么做,并不出奇。”

        厉抗摇摇头道:“你不了解日本的武士。越是尊贵的武士,越有着极强的自尊。若阿政真是城主以上的武士,是绝不肯将自己打扮成这么低下卑贱的模样。便是有任务要做,也必是让手下去完成,如何肯区尊降贵自己亲来?”

        宋书妤皱着眉头,偏了头想上一想,摇头道:“那我便猜不着了。只怕是这任务必要他亲来,也未可知。”

        厉抗笑道:“猜不着便算了,反正也不关了咱们的事。咱们却来瞧瞧这立花道雪有甚么样的奇妙招术,能坐在椅上斩敌于十步之外。”

        两人交谈议论,俱是使用中原汉语,其余围观百姓虽众,却无一人听得明白,除了略有几人诧异的望上一望,其余也全不在意,只聚精会神的瞧着空地上的两人,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厉抗见阿政双手紧握长刀,身形如渊似岳,虽衣裳破烂,满手满脚尽是黑泥,却隐隐一派高手风范,不由得暗暗点头,转了头去看对面的立花道雪。他心下一直好奇,立花道雪双足残疾不能行走,便是再如何身强体壮,终是打了折扣,却不知他有甚么法子能克敌至胜。谁知转头看时,却见立花道雪斜斜倚在椅上,右手将刀抱在怀里,左手随意的垂下搭在椅侧。厉抗大奇,立花道雪如此漫不经心,如何能对付阿政如此高手?瞧他眼睛都半闭了起来,似乎全不在意,难不成他当真有些甚么法宝不成?

        两人僵持已有一段时候,俱不曾动过半分。厉抗宋书妤深知高手对绝差不得分毫,俱要以极大的耐性和定力来等待和发现对手的懈怠与破绽,方能得胜。时间越长,战斗越有可能忽然打响。是以两人俱不以为意,反而半点不敢放松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空地。而其余围观百姓却并不明其中深意,众人俱是来瞧个热闹,见两人兵刃早已出手,却站定了不动,片刻之间便有数人沉不住气,纷纷小声议论。到后来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已有数人开始叫囔起来。

        府内町为大友家统辖,立花道雪又是大友家第一重臣,众百姓倒不敢对他如何议论。是以众人俱指向阿政,内中数人高声大叫,或有人催促,或有人谩骂,都叫阿政快些上前送死。

        宋书妤转了头对厉抗道:“立花……立花道雪足不能行,若是阿政站在远处不动,那么这绝斗也不用比下去了,永远成了个平手,再也分不出个高下来。”

        厉抗摇头笑道:“不会的。若阿政如此,便是有违武士道的精神,他便是输了。”

        宋书妤点点头,道:“这么说来,这些武士倒和江湖上的正人君子很是相近。倒不像那些个倭寇般的无耻卑鄙。”

        厉抗叹一口气,道:“甚么地方都有好人,也有恶人。大明朝中戚帅爷、李成梁等等,自是不用去说了,而那些锦衣卫、袁仲空之流,难道我们还见得少了么?”

        宋书妤听得丈夫这么说,心下也是感念万分,叹一口气。便在此时,只见阿政忽地大喝一声,长刀平举,大踏步地直向立花道雪行去。厉抗和宋书妤对望一眼,低声道:“来了。”

        阿政大步前行,行走虽快,却极是稳健,手中长刀颤都不颤一下,直直地指向立花道雪。厉抗瞧得微微点头,知道阿政这一下极露功夫。自己当年在前田利家指导下学习枪术,第一点便是要做到持枪时无论站立还是马上急驰,必要枪正不颤,才能保证出枪时刺中敌人要害,不然稍差毫厘,不能立时取敌性命,便有可能受到敌人的反扑。自己操练多年,才能达到前田利家的要求。万法同宗,这阿政显然也受过极严格的刀剑训练,才能达到持刀稳定不颤的地步。

        想到这里,厉抗又折了头去瞧立花道雪。却见立花道雪半闭的双目蓦地精光一闪,虽然还是保持了原来的姿势坐着不动,然而厉抗却瞧得出他全身已是较刚才略挺起了几分。这是因为他全身的肌肉收缩用力而造成了身形自然的挺起,瞧这模样,立花道雪虽瞧来全不在意,其实已在暗中戒备了。

        宋书妤忽地轻轻碰了碰厉抗,道:“瞧他左手。”厉抗凝神瞧去,见立花道雪一直催在椅侧的左手已悄悄地摸到了椅下去,似乎抓住了甚么东西。宋书妤轻声道:“他要用暗器。”厉抗皱一皱眉头,道:“身为堂堂城主,却要用暗器这么低下的招术取胜么?”宋书妤道:“你别忘了他是个残疾人,用一些暗器,也是正常的。不然他如何能杀敌于十步之外?”

        两人议论之间,阿政已行到立花道雪身旁。伴着一声大喝,阿政长刀平胸直刺而出,极快地刺向立花道雪。立花道雪坐在椅上,避无可避,右手极快的伸出,本来抱在怀中的长刀蓦地一翻,竟然后发先至,抢在阿政长刀刺出之前自下而上撩出,去格他的长刀。阿政这一刺极快,旁人瞧来似乎已用了全力,谁知这一下竟是虚的。刀刺到半途,早已斜斜向上。阿政双手翻转,长刀绕了个半圈,已成横斩之势。

        这一下变招极妙,竟如算着了立花道雪要撩他长刀一般,不但避了开去,而且已是极快的横斩向立花道雪。宋书妤轻赞一声:“好!”

        谁知这一声尚未完全喊出口来,立花道雪手腕一翻,长刀翻转起来,在面前转了个花,险之又险的劈在阿政长刀上,架住了这一下。两刀一交,发出清脆的响声,阿政双足一蹬,向后急退几步,举起手长刀端详。阳光照耀下众人俱是瞧得清楚,阿政长刀上已被砍了一道缺口出来。

        在围观群众的低呼声中,立花道雪右手长刀微微一举,笑道:“此刀名为雷切。我幼年时雨夜练刀,天雷降临劈中此刀,是以令我双足残疾。然而此刀经天雷轰击而不碎裂,反而坚硬无比,锋利异常,你可要小心了。”

        阿政点点头,道:“早闻道雪殿有名刀雷切,果然名不虚传,还多谢道雪殿指点了。”说完再喝一声,极快的跨前几步,单手握刀,极快的向立花道雪当头劈落。

        其时日本技击中刀术多以双刀握刀为主。因双手握刀发力劈斩,可以获得比单手更大的力量,能给对手造成更大的伤害,是以众多武士多以好双手握刀。而此时阿政单手持刀,当头一劈之威却不亚于寻常武士的双手力劈。立花道雪喝一声:“来得好!”依然右手持刀,反劈向攻向自己的长刀,仗了自己宝刀锋利,要折掉阿政的兵刃。

        阿政大喝一声,长刀一收避开兵刃相碰,跟着又再极快的攻出。立花道雪以不变应万变,只以手中雷切相迎。阿政不敢和他兵器相接,将长刀舞成一片,甫发即收,也瞧不出他哪一下是真哪一下是假,只把厉抗瞧得眼花缭乱,这才知道他若继以双手握刀,是绝难发出如此迅捷的快攻。

        立花道雪坐在椅上,瞧来似乎已有些应接不暇。厉抗叹口气道:“立花道雪名不副实,再这么下去,不用十合,必败无疑。”宋书妤摇摇头,道:“你莫忘了他的左手。”厉抗“啊”了一声,道:“我却忘了。”凝神看去,只见立花道雪以右手持刀,虽是穷于应付却始终不将垂在椅底的左手抽出来。无论何人,在挥舞物件时,必要双手协调方能自如,而立花道雪始终垂着左手动也不动,瞧来颇有几分怪异模样。

        阿政连下虚招,每一招俱都极快,瞧来似乎都用了全力,然而每到立花道雪用刀来格时,他已收了回去,跟着第二下又极快的攻到。如此斗法双方都极耗气力,再过片刻,立花道雪越显不支,而阿政连攻越快,瞧来立花道雪刀法已是渐渐慢了下来,已有数招在挡格间慢了几分。若是那几招阿政直砍下来,立花道雪立时有性命之攸了。

        阿政也显然瞧出这一点来。在极快的连攻三下虚招之后,忽地趁了立花道雪挡格不及之下,忽地大喝一声,趁着声威极快的斜斜劈下。这一下极快,厉抗从旁看来,只觉便是没有开头那一轮快攻消耗,只怕也是难躲得过去。

        便在此时,立花道雪左手动了。

        立花道雪瞧来应接不暇,想不到这一下竟然应变极速。右手的雷切极快地迎上斜劈下来的长刀,本自一直伸在椅下的左手同时伸了出来。阿政应变也是极快,想来立花道雪盛名远播九洲,使得阿政一点也不敢大意,这时一见立花道雪开始反击,当即双足在地上一瞪,向后急跃开来。

        厉抗宋书妤两人一直在注意立花道雪的左手,他左手才一伸出,两人便已瞧见竟然是一截铁棍模样的东西,却并不如宋书妤所言般是甚么暗器。厉抗奇道:“这是甚么?”话音未落,立花道雪将雷切刀柄凑到铁棍上,一合一扭,左手再向椅下一探,又拿出一截铁棍来。如此再三,厉抗眼睛才眨得两下,立花道雪已是极快地在椅下抽出两三截铁棍,将雷切接驳成了一根丈余长的铁枪。只是寻常铁枪的枪尖只长约半尺,而这铁枪却是以整整一把长刀雷切做当做了枪尖。

        立花道雪“铁枪”一送,趁了阿政立足未稳,极快地刺向他的腰肋。阿政闷哼一声,向后急退。立花道雪手臂一送一抖,丈余长的铁枪当即斜斜一折,竟然撩成一个半圆,雷切已是绕到了阿政的身后,硬生生将其后退的势子截住了。

        宋书妤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立花道雪杀敌于十步之外的秘密。将一柄长刀接驳成一把长枪,倒和中原将三截棍接驳成一根长棍有异曲同工之处了。”厉抗没见过三截棍,也不知是如何,只见立花道雪坐在椅上挥舞丈余长的“铁枪”,其中许多转折精妙之处,竟和那日丐帮况长老使用竹杖的情景颇多相似,那日混乱不堪,学不着许多,这时自己目不转睛的瞧下去,竟不知不觉间又悟着了许多巧妙之处。

        这时场内一下情势转移。阿政显然想不到立花道雪竟有此一招,这时被他铁枪裹住,近也近不得,退也退不开,自己以短击长,如何占得了便宜。而立花道雪一扫刚才漫不经心模样,双手挥舞铁枪连连抢攻,大展神威。围观群众本就隶属大友家管辖,这时见立花道雪占优,纷纷大叫助威。在助威声中,立花道雪又从椅下抽出一截铁棍,接在铁枪之后,好加强攻势。

        丈余长的长枪,若是将对手远远逼迫开来,将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厉抗好友木下藤吉郎也曾以长短枪之论与枪术高手大泽主水较量过,最终以充分发挥长枪优势而战胜。厉抗年轻时也极爱使用长枪,因为长枪长大,能更好的发挥骑兵威力,便是此时厉抗手中竹杖,也约有近一丈长短。然而并非越长越好,厉抗最长使用也不过一丈三左右的长枪,若是再长,便已力之不及进退不便了。而这时立花道雪再加一截铁棍,手中铁枪已达一丈五六,枪杆过长,由手腕处至雷切已呈了一个弧形,虽是立花道雪枪术精湛,这时已难掌控得精熟了。

        立花道雪犯下了这么一个错误,若非如厉抗般老于用枪之人,也瞧不出来。不想阿政竟然立时发现,就地忽地一滚,向立花道雪滚了过去。

        武士极重身份,除忍者偶尔将身遁入地下之外,其余武士轻易不愿俯身在地。一则有辱身份尊严,二则地面污秽肮脏,灰尘沾染在衣裳处会令武士大损颜面。日本又不曾如中原般流传地堂刀法之类技艺,是以这时阿政忽地着地滚来,众人瞧得都是一怔。立花道雪应变也是极快,眼将阿政近前,心知铁枪已是阻之不住,慌忙伸手在铁棍接驳处一拆一扭,将铁枪卸成两截。然而终是慢得一慢,待得他持了雷切在手时,阿政已滚到近前,也不起身,就躺倒在地伸出长刀,刀尖不偏不倚正指在立花道雪胸前。这一绝斗,到此已算立花道雪输了。

        围观众人不想立花城主竟会输在这个无名小卒受伤行,一时鸦雀无声。阿政趟倒在地,大口喘息,然而长刀却直指立花道雪胸前,颤也不颤一下。

        立花道雪面上青一下白一下,忽地大喝一声道:“卑鄙的小人,竟然从地上滚过来!你……你……”

        阿政微微一笑,收刀站起身来,破烂的衣裳上满是泥土灰尘,他理也不理,只道:“道雪殿,你输了。”

        立花道雪怒道:“可恶,你违背了武士的精神,这不算!”

        阿政轻轻一笑,道:“可有说过不许着地滚的么?”

        立花道雪面色一僵,呆了一呆,低头不语。阿政道:“你输了。”立花道雪大喝一声,道:“输了便输了!”双手一转,掉转雷切,竟要剖腹自杀。

        这一下下手极快,众人尚不曾反应过来,雷切已是极快地刺向立花道雪腹部。阿政早有防备,跨前一步,伸刀一横,抢在立花道雪动手之前,挡住雷切。然而雷切锋利无比,只听一声脆响,雷切刺在长刀刀脊上,当即将长刀击成两段。

        立花道雪抬起头来,怒喝道:“我输了,剖腹以谢还不行么?你还要怎样?”

        阿政笑道:“我并不要道雪殿去死,我只求道雪殿听我一席话,道雪殿难不成忘了么?”

        立花道雪愣了一楞,叹一口气,将雷切抛在地上,道:“罢了罢了。有甚么话,你说吧。”

        阿政弃去只剩半截的长刀,凑在立花道雪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了起来。众人相隔较远,一句也听不清楚。宋书妤好奇心大起,道:“如此大废周折,究竟是甚么事情?”

        厉抗笑道:“那却不关怎么的事了。这一仗倒也精彩,你觉着如何?”

        宋书妤撇一撇嘴,摇头道:“也没甚么。立花道雪的长刀变枪,阿政的精妙招术都算不错的了。只是若和中原江湖豪杰比较起来,却是差了许多。”

        厉抗笑道:“我不曾见过那些,不过瞧这两人的技艺,在日本都算极高强的了。”

        宋书妤道:“我叫你学那《纪效新书》上记载的武术,你说甚么也不学。若你学得书中的三成,便能在这里打遍天下无敌手。”

        厉抗摇头笑道:“却是说笑。你还不曾见过忍者服部半藏,不曾见过‘剑圣’上泉信纲,不然必不说这样的大话了。”

        宋书妤撇撇嘴道:“我知你说的这两人极是厉害,然而比之江湖上的高手,他们必是差了许多。你也曾见过几位高手了,那魏风韩诗不过是一等高手,已有如此修为,而丐帮的况长老年纪已是如此老大,身手却惊世骇俗,你也是亲眼见着的。”

        厉抗想到在中原所见的江湖高手,其身手确是比之日本武士高出甚多,不由点点头道:“是。只是我却一直不明白,同是修习武术,为甚么他们却能如此厉害?难不成有甚么特殊法门不成?”

        宋书妤道:“其实也没甚么。你我,还有日本这些武士,不过都是修炼些外门功夫。而况长老他们却内外兼修,有深厚的内力为基础,自然要强上许多。”

        厉抗道:“我一直不明白内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道么?”

        宋书妤摇摇头,道:“你知道我只是衡山的俗家弟子,还是我爹爹花了钱送我进去的。这些深厚的门派功夫,自然不会传了给我。我只偶尔听得师姐妹们提起,似乎内力是一种练气的法门,利用体内的一股气运转流动,使得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至于具体如何,我也一发不晓得了。”

        厉抗抓抓脑袋,不明所以,却又不知从何问起,自想了一会,摸不着头绪,忽听得空地上一声怒喝传来。这一下声音极大,而且突如其来,将众人俱吓了一跳。厉抗两人转头看时,只见立花道雪双手连连拍击椅子扶手,大声怒喝,一连声的喝道:“荒唐!荒唐!”而阿政压低了声音在连声辩解着。似乎是阿政所说之事太过荒谬不经,令得立花道雪大声怒喝起来。

        阿政辩解了片刻,立花道雪的怒喝声慢慢平息了下来,连连摇头。宋书妤眼见这事越发不平常起来,着实心痒难搔,恨不能跳下去站在两人身旁听个清楚,只急得连连摆说咬唇,却没一些办法。

        阿政又说了片刻,立花道雪闭了双眼,低头沉思,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几句。阿政面呈喜色,向立花道雪躬身一礼,折转身来,竟大踏步去了。立花道雪沉默片刻,叹一口气,拾起雷切,向后略招一招手,初时的两名大汉持着竹子奔了过来,将竹子在椅下一插,抬起立花道雪也大步去了。

        这两人一去,围观众人也纷纷散去,只是口中谈谈讲讲,都在议论不止,想来这个能胜过立花城主的阿政,也留给了他们许多疑问。

        宋书妤见两人分左右去了,慌忙一扯厉抗,道:“我们跟着那个阿政,瞧瞧他究竟在搞甚么鬼。”

        厉抗摇摇头道:“别跟了去,人家的事情,咱们不好胡乱插在中间,免得徒生些事出来。那个阿政技击之术比我要高,若是发起难来,我可抵挡不住。”

        宋书妤本自扯着厉抗左手,厉抗一边说一边轻轻挣开。宋书妤手上忽地一拨一带,竟顺着厉抗的劲力将他带得向旁跨了一步。厉抗一愕,宋书妤笑道:“戚帅爷的《纪效新书》我可学了个十足,大家外功对外功,我却不信斗不过这个阿政。”

        厉抗心知妻子技击一道比之自己高出许多,知道她说这话也并非夸大,只是自己实在不愿节外生枝,只怕这事牵连甚广,一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宋书妤好奇心一起,只怕一路追查下去,却不误了自己的事。只得道:“说到《纪效新书》,你倒不记得咱们是干甚么来了么?”

        宋书妤“啊”了一声,吐了吐舌道:“光顾了瞧绝斗,险些儿忘了。也罢,正事要紧,咱们走吧。”扯着厉抗大步向町内走去。

        这一场绝斗竟耗了两人半日时光,这时转回船上,已过了午饭时候。宋书妤寻了那几名商人来一问,知道货物基本采办齐备,明日便可动身。宋书妤和厉抗大是欢喜,当夜休息一晚,次日一早便就要金特指挥水手驾船出航。

        为谋求暴利的西洋商人,早已将已知海域跑了个遍,日本岛国四面环海,水运航道虽是四通八达,金特等水手因常年航行的缘故,极之熟悉。虽则十年不曾驾船远航,然而毕竟经验丰富,这几条水路又是走得熟了的,是以厉抗宋书妤两人都是放心。宋书妤站在甲板上,任海风拂起自己长发,笑道:“刚才我问了金特,他道这么顺风顺水,只需三五日便到。”

        厉抗奇道:“三五日?我记得小时候搭日本商船,直在海上呆了月余,才到尾张境内。虽说界町相对要近上一些,却也不至如此快捷吧?”

        宋书妤笑道:“你却是死脑筋,这可是西洋快船,日本商船如何比得?何况顺风顺水,自然要快上许多了。”

        厉抗点点头,道:“如此最好。早一日到,便可早一日开始寻找小西行长。不然耽搁时候,只怕又生变故。”

        宋书妤道:“到了界町,咱们又如何?”

        厉抗道:“自界町北上,直打京都,再转而向东,若是马快,不消十日便可直到安土城。那一带都是我主上领土,一路行来绝不会有耽搁。”

        宋书妤点点头,忽地叹一口气,道:“抗哥,有些话儿我在心里搁了许久,一直不敢同你说,只怕一说了,你会不开心。”

        宋书妤嫁予厉抗十年,两人感情一直极好,宋书妤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心里有甚么话从来藏不住。这时厉抗忽听得她这么说,奇道:“有甚么话不好说?”

        宋书妤道:“咱们这次过来,我总觉着不会那么顺利的寻着那小西行长和羽柴秀吉。”

        厉抗笑道:“那你变多心了。以木下藤吉郎的能力,慢说是有名有姓的寻两个人,便是你藏起一口针来,他都能猜着你藏在哪里。你难道不信么?”

        宋书妤摇摇头,道:“你好朋友的能力,我是相信的。我只怕……只怕他虽能寻着这两人,却不能拿这两人如何……”

        厉抗“哈哈”一笑,道:“整个日本,只怕没有藤吉郎对付不了的人。即便是他对付不了,我主上织田信长公雄霸安土,以天子之令号令天下大名,谁又能与之抗衡了?便是那小西行长是国主,羽柴秀吉是大名,我求我主上助我,也必能将这两人活生生给拿了来。”

        宋书妤叹道:“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好朋友聪明才智自是极高的,然而他终是有一个人绝不敢去对付的。”

        厉抗笑道:“藤吉郎天不怕地不怕,却还怕了谁……”说到这里,厉抗猛地省了过来,住口不言。是啊,木下藤吉郎身为织田家首席家老,权势已至顶点,然而他终还是受制于织田信长之下,他不敢去对付的,自然是自己的主人。厉抗想到这一点,不由得瞧向宋书妤,见她轻咬了唇瞧着自己,不由道:“你……你的意思是……。不,不,绝无可能!”

        宋书妤叹了口气,道:“抗哥你莫生气,我只是如此推测而已。小西行长刺杀帅爷之时你曾说道,能调动如此大船和如此众多武士,必是身份极高之人,所以才会推测小西行长的主人羽柴秀吉是国主或是大名。这是第一。第二点上,刺杀帅爷,夺取兵书,自是为了攻我华夏。你自己说过,日本内乱不断,自顾不暇,各地大名或求自保或求扩大领土,哪里有闲心考虑攻打我华夏的心思?除非这人有把握能一统日本,才会提前做这样的打算。而能有条件统一日本的,除了你主上,却还会有谁?第三一点……”

        厉抗大声打断宋书妤的分析,叫道:“不可能,绝无可能!你说的全是错的!”

        宋书妤道:“抗哥你莫生气,我这不过是猜测而已。”

        厉抗点头道:“是,你定是猜错了。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毛利元就,这些大名都有实力与我主上抗衡,他们手下也是兵强将广,必是他们干的,必是他们干的!”

        宋书妤虽瞧不见厉抗面具下表情如何,然而听他声音如此惶急,不由叹一口气,伸手握住厉抗右手,道:“是你主上干的又如何?抗哥你莫忘了,你是大明子民。”

        厉抗吸一口气,道:“是,我是大明子民。只是大明暗弱朝廷不明,咱们硬生生在塞外过了十年,你也别忘了!”

        宋书妤急道:“锦衣卫通缉的并不是我们,十年前抗哥你便知道了。并没人逼了咱们留在塞外,若要回关内时,其实随时都可以回的。”

        厉抗呆了一呆,竟不知如何辩驳。自己在塞外一呆便是十年,其实并没有任何人逼迫自己强留在那里,不过是自己内心深处隐隐不愿回转关内,不愿见着大明统治下随时可能乱成一片的天下,只想留在塞外广阔的草原上策马奔驰,无拘无束,甚么都不去想罢了。这时宋书妤尖锐地指出这一点来,才令得厉抗不得不面对现实,无论如何,他厉抗终是大明的子民。

        厉抗呆了半晌,道:“妹子,我心里有个念头。不若咱们弃下所有的事情再不去管,便在日本寻个僻静去处住下,随他们去打生打死。无论是织田家统一日本也好,努尔哈赤称雄女真也罢,一发儿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甚么都不知道,自自在在地过,却不好么?这里的五色馒头和蛋皮寿司,你也是极爱吃的。”

        宋书妤缓缓抬起手来,将厉抗面上薄铁面具轻轻取下,伸手轻轻抚着厉抗面上伤疤,柔声道:“你去蓟州寻父,我便跟你北上;你在塞外征战,我便织布放羊;你现下坐船回了日本,我也便随着你来啦。无论你到哪里,我都随了你去。只是,你难不成真的任戚帅爷的心血流落到他最痛恨的倭人手中,待数十年后,再让倭人用帅爷的带兵方法去杀我华夏的百姓么?”

        厉抗脱口而出:“不能!绝对不能!”

        宋书妤面上狡然一笑,曲指在面具上轻轻一弹,面具发出一声悠然脆响。宋书妤道:“同样的念头,你在蓟州城外也曾起过。结果如何?却不过是在建州草原上多了一个威风凛凛的铁面神将罢了。我知你满腔俱是热血,必要成一名大英雄,绝不至消沉一生。”

        厉抗凄然一笑,道:“大英雄我配不上,也不想去做。只盼此间事情一了,咱们再无牵挂,甚么事也不去管,便是最好。”

        宋书妤道:“那么此间之事,你又要如何去了?”

        厉抗伸手在面上重重一抚,大声道:“无论如何,定要将书夺回来。若真是我主上所为,反出织田家便是。反正甚么平大将,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我现在叫厉抗,是中华大明人氏!”

        宋书妤双手一拍,笑道:“我就知你必不令我失望!”

        厉抗瞧着妻子笑颜如花,心中一时柔情万千,伸臂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两人凭栏而立,任海风抚起满头长发,相对无语。西洋商船驾起满帆,迎着东升的朝阳乘风破浪而去。远处的海天相接成一块,及目所眺,广阔无边,浩瀚无穷。

        PS:本书纯属虚构,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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