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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浑河之畔当五强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不快,但却绝对坚定不移的流逝着,当你觉出时间的匆匆之时,蓦然之间,已是数年之后。

        又是一年春来早,建州的草原上再次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景象。经过数年的征战,努尔哈赤在厉抗的协助下,统领建州左卫,成为实至名归的建州卫使。据大小城、村、寨十余座,总计兵力三万四千余人,其余马匹牛羊不计其数,居城托漠河城,直指尼堪外兰居城鄂尔浑城,雄霸建州左卫。

        而此时的尼堪外兰却陷入了四面受敌的尴尬处境。由于未能在努尔哈赤发展之初给予其迎头痛击,令得努尔哈赤坐大,成为自己最大的威胁,其余东海女真部、海西女真部见尼堪外兰大势将去,纷纷毁盟,大有隔岸观火之态。早已成风中残烛的叶赫部在年轻的族长纳林布禄带领下,顽强的存活了下来,使得尼堪外兰连年征伐叶赫部竟然未取寸土。只是由于数年前叶赫部受到李成梁的毁灭性打击,只能勉强自保,并不能对尼堪外兰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如此此消彼涨的情势之下,努尔哈赤已开始部署对尼堪外兰的最后总攻。用一年时间秘密的抽调镇守各处城村的各旗部队汇集托漠河城内,由厉抗统一训练,为总攻做最后的准备。

        于是厉抗便忙碌了起来。他虽是各旗的统帅,然而平时各旗分守城村,各自便宜行事,不在其直接领导之下。这时各旗云集,大小事宜都要交他处理,他却哪里处理得来?虽已通晓了本地语言,不需如从前般每一个指令都要传令兵翻译,只是实非所长。一时间忙得天昏地暗却收效甚微,只得去寻努尔哈赤,谁知努尔哈赤却不知去向。好在有费英东和已长大成人的安费扬古两人通力协助,方才渐渐寻到些头绪。

        这一日厉抗操练结束,解散士兵,自己打马回家。城中居民见到厉抗面上白铁面具,俱知其身份,纷纷在路旁躬身行礼。厉抗这些年来威名大振,百姓俱知其为努尔哈赤军中第一人,平日厉抗为人又随和,如何不得百姓拥戴。

        转过几条街,便到厉抗的帅府。说是帅府,不过是比寻常房屋略高略大些罢了。由于几年间战事连连,为便于指挥,努尔哈赤连连更换居城,只得一切从简,又兼塞外居民本就随意自在,不如中原颇多繁规琐矩,故此厉抗居所也并不见特别。

        宋书妤嫁予厉抗之后,由于身体虚弱,多年不曾生育。后来研习戚继光《纪效新书》中所载武学,渐渐身体复原,才于年前诞下厉鸿基,此时尚不曾满得周岁。厉抗两人深爱此子,闲时俱陪伴此子,共享天伦。

        这时厉抗尚未进得屋门,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豪迈爽朗的笑声,当下会心一笑,大踏步跨进屋去。只见一名青年男子双手捧着自己的儿子,一下一下的举起逗弄。那男子年纪虽轻,却生得身材魁梧,满脸髯须。厉鸿基被他一下一下举到空中,咯咯欢笑,那男子便也发出爽朗的笑声来。宋书妤自站在一旁,瞧着两人微笑不语。

        厉抗笑道:“这么喜欢小孩子,如何不自己娶了老婆来生一个?每次都跑到我这来。”

        那男子正是努尔哈赤,这时听得厉抗说话,停下手来,笑道:“大哥,你回来了。正有话寻你说。”厉抗笑道:“我也正要寻你晦气。这几日也不知你去了哪里,竟将这么大个军队丢了给我,分明是看我笑话。”宋书妤笑着从努尔哈赤手中抱过厉鸿基来,接口道:“是啊,大胡子你不是不知道。若论得上阵,抗哥必能帮你出份大力。你若要他统帅管理,却不要了他的命去么?”

        说话间早有仆人送上茶水,努尔哈赤接过茶来一饮而尽,嘴也不抹,叹道:“大哥却不知小弟苦处,你却当我这几日是去游山玩水了么?”

        厉抗招呼各人坐下,道:“我正要来问你,这十数日谁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却是何故?”

        努尔哈赤道:“我便是不能让你们知晓,不然必不能成事。这时事情成了,我才回转来告诉大哥,还望大哥不要怪我。”

        厉抗心中大觉蹊跷,回头瞧瞧宋书妤,见她也微皱了眉头大惑不解,便道:“你究竟去作了甚么?”

        努尔哈赤道:“我秘密调了各旗过来,是要向尼堪外兰发动总攻,大哥是知道的了?”见厉抗点头,便又接道:“只是这么一调动,无论如何秘密行事,终是要被各处细作探得些动静,若是其余各处人马探得我其余城池防备空虚,趁虚而入攻我城池,只怕我们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是以我这数十日,便是在忙着处理这一桩头疼的事情。”

        厉抗“哦”了一声,正要发问,宋书妤轻声道:“结盟,远交近攻。”

        努尔哈赤双掌一拍,笑道:“正是了。我一面派亲信携带重礼,远道大明处,明是进贡,实则贿赂掌有重权的各位公公,免除大明处对我们的威胁。一方面我亲自去了一趟东海和海西两部,面见两部首领,达成盟约,约定互不相攻。如此一来,等于免去了我们背后和两翼的威胁,可以专心对付尼堪外兰了。”

        厉抗点点头,忽地念及一事,道:“东海女真部首领主舍里曾拒绝我们交换人参,并且侮辱额亦都、费英东两人,对建州女真部极是不敬。这一点也是你当年起兵的原因之一,难道你忘了么?”

        努尔哈肃容道:“如此奇耻大辱,我怎能忘却?只是凡事欲速则不达,现下我们实力尚弱,更不能左右开弓树敌过多,只好一步一步来。待灭了尼堪外兰,咱们下一个目标,便是东海的珠舍里!”

        厉抗眼见努尔哈赤说话间流露出来的雄霸气势,竟与虎踞安土城的主上织田信长有几分神似之处,不由得暗暗心惊。看来这近十年来的战争生涯,也让努尔哈赤慢慢的转变成了一位霸者了。

        宋书妤忽地道:“你这计策倒是很好,只是额亦都和费英东处,只怕你要费些心思解说一番了。”

        当年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人去东海女真部求取人参,受辱而回,视为自己一生的奇耻大辱,立誓必要报仇血恨。这一下忽地与仇人结盟,只怕两人必要吵闹不休。努尔哈赤苦笑道:“只怕有情绪的不光这两位兄弟,不过我必要同他们解释清楚。费英东沉稳谨慎,倒也罢了。只是额亦都烈火一样的性子,只怕一听着同东海部结了盟,便要大吵大闹,不知听不听得进我的解释。”

        厉抗想到大力士额亦都的暴躁性子,不由得暗自苦笑,正要说话,只听得门外一价声的“报——!”,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口直闯了进来。

        厉抗等人慌忙站起,努尔哈赤看清来人模样,问道:“安费扬古,甚么事急报?”

        安费扬古长大成人,机智一些儿没变,努尔哈赤看中其聪明伶俐,着意调教下,令其统领斥候,总任侦探情报,这时如此急报,必有重变。

        安费扬古道:“原来族长也在,如此最好。城外数骑叫门,当先一人大叫城主名字,喝令开门。那人又不报姓名来历,属下不敢擅自开城,已令守城军士弓箭伺候,特来请令。”

        厉抗皱一皱眉,努尔哈赤已爆喝道:“来人直到城下,你才发现?你这斥候队长是如何当的!我一再重申情报侦察是重中之重,你如何如此大意?城外的斥候呢?都死了么!”

        自第一仗始,努尔哈赤便极为着重情报侦察,这时竟然让数骑直到城下才得到情报,如何不令他心惊。安费扬古见努尔哈赤爆怒,惶恐道:“属下今日曾派出三队斥候,每队各三十人,俱是轻骑快马,只是……只是……”

        努尔哈赤喝道:“只是如何?”

        安费扬古道:“自辰时派出斥候到现下,三队斥候都不曾见回报,属下只恐有失,又按原路派出三队百人斥候,如今两路俱已回报平安,只一路未回,想来应该正在回城途中。”

        努尔哈赤喝道:“没有甚么想当然!再派出斥候!派出你所有的斥候,由你亲自带队,去寻那一队尚未回转的队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费扬古哪里还敢怠慢,答应一声,快步奔出。

        努尔哈赤怒气未息,尤自骂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中原谚语果有道理。如果安费扬古耽误军情,我必治他死罪!”宋书妤微微一笑,道:“好了,先不要生气,你还不去瞧瞧城外究竟是甚么人来了?”努尔哈赤点点头,道:“大哥,咱俩一道去瞧瞧。”宋书妤将厉鸿基交到小丫鬟手中,道:“我也去瞧瞧。”随了两人身后,跟了出去。

        三人登上城墙,见城墙上数十弓手搭箭直指城下,凝神戒备,一名队长模样的士兵见三人上城,略一点头示意,并不招呼三人,凝神注视城下,以防有变。努尔哈赤满意的点点头,行到那队长身旁,道:“来的是甚么人?”

        那队长头也不回的答道:“来人共十四骑,俱披甲胄,持有兵器,多人身上带伤。不肯通报姓名,只是高呼族长姓名,喝令开门。”

        努尔哈赤点点头,探出头去张望,只见城下聚集数骑,当先一名骑兵高声呼唤:“努尔哈赤,快快开城,难道不记得当年之约了么!”

        努尔哈赤皱一皱眉,轻声道:“这人是谁?”停了一停,扬声喝道:“努尔哈赤在此,来人是哪个部落的朋友?”

        那骑兵仰起头来,高声叫道:“建州女真的族长,难道不记得穆哈了么?”

        努尔哈赤见那骑兵头发胡子俱已花白,瞧来年纪颇大,听得他这么一喝,猛地醒起,笑道:“哈,原来是穆哈老爹,你那没用的族长大人,却还好么?”

        穆哈身旁一名年轻骑兵行近两步,抬头喝道:“纳林布禄在此,不得无礼!”

        努尔哈赤在城墙上哈哈大笑,道:“便是无礼,你又能如何?现在我只需一声号令,这里乱箭齐发,你便是一只大刺猬了。”

        纳林布禄面上气得发青,手中长矛指定努尔哈赤,却说不出话来。穆哈上前一步,道:“族长能将我们都射成刺猬,却也能将美丽的孟古姐姐射死在这里。”

        努尔哈赤喜道:“甚么?孟古也来了么?在哪里?在哪里?”

        一直列在穆哈背后的骑兵队中,一名身披重甲的骑兵走了出来,在马上躬身一礼,轻声道:“叶赫氏孟古姐姐,见过建州左卫使大人。”声音轻柔秀气,虽然轻细,却清晰的直传上来。

        努尔哈赤大手一挥,令城上的弓手解除戒备,同时喝道:“打开城门,迎接叶赫族的朋友进城。”

        穆哈道:“我族的族长在此,于情于理,族长应该亲自出城迎接才是。”

        努尔哈赤想也不想,当即道:“正该如此。”急急的下城去了。

        厉抗和宋书妤互望一眼,眼中俱是诧异。两人自识得努尔哈赤以来,几曾见过他如此激动。宋书妤奇道:“这孟古姐姐却是甚么人?”厉抗笑笑,同宋书妤一边走下城去,一边将如何识得穆哈等人的情景说了一遍。这时其实已过去甚久,若不是穆哈突然来访,厉抗几不记得此事了。

        往事并不繁杂,几句话便交代清楚,而便在这几句话之间,努尔哈赤已经跨上马匹,打开城门迎了出去。厉抗讶然道:“努尔哈赤为人最是谨慎,这时竟然如此开门直冲出去,若是对方有些埋伏,却不是着了敌人的道儿么?”当即下令士兵戒备,自己急急的跨上战马,早有士兵捧上竹杖来。

        宋书妤也翻身跨上一匹战马,随在厉抗身旁迎出城去,笑道:“如此瞧来,大胡子必是极喜欢这位孟古姑娘了的。”厉抗笑道:“努尔哈赤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未曾娶妻,原来是那时便对这位姑娘念念不忘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迎出城去,却见努尔哈赤同纳林布禄两人大声争执,吵闹不休。厉抗轻声道:“也不知努尔哈赤怎地了,这纳林布禄又不曾得罪过他,做甚么定要同他过不去?”

        只听得纳林布禄喝道:“我遵守约定,不惧尼堪外兰重重包围追击的来到这里,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努尔哈赤瞧也不瞧纳林布禄,自道:“那你却还想怎样?若你果真遵守约定,在回去后便应让你们的老族长同我联系,商议迎娶孟古一事,为何事隔近十年,直到你们实在无法对抗尼堪外兰之时,才将孟古送来?”

        纳林布禄一时不知如何辩解,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一直隐在众骑之中的孟古姐姐忽地打马上前,对努尔哈赤躬身一礼,柔声道:“族长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族长也必知道,当时我们叶赫族中了李成梁的计策,基本全军覆没,精锐尽失。跟着尼堪外兰趁虚而入,强攻我叶赫领土,若非族长在其后牵制,只怕叶赫已是全族尽灭了。如今在尼堪外兰重重围困之下,叶赫全族血战出一条路,由族长亲送孟古来此,如何能说叶赫族不守信用呢?”

        这一番说来轻言慢语,努尔哈赤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当年那个闷声不吭的小姑娘,如今便得这么会说话了。也罢也罢,瞧在你的面上,我便不再追究你们晚来之事。”一边说,一边策马近到孟古身旁,忽地长臂一伸,将孟古拦腰抱住,从马上直扯到自己怀里,努尔哈赤大笑道:“随了我进城去吧。”

        孟古只发出一声惊呼,却并不反抗。头盔掉了下来,孟古一头长发直披散下来,如同乌黑的瀑布一般。努尔哈赤只闻得一阵幽香传来,不觉心头一荡,低头见孟古并不反抗,紧紧闭了双眼,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露出心头的恐慌。

        努尔哈赤这一下举动,厉抗和宋书妤大是不以然,只觉虽然努尔哈赤颇为喜爱孟古,却也不应如此对她。而叶赫部的族长和众骑兵早已一声努喝,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准备夺回孟古。努尔哈赤神色不变,只听得城上一声大喝,费英东不知几时携了数百弓手在城上严阵以待,城门处额亦都也领了一队骑兵列队开出。

        穆哈轻轻抬一抬手,阻止了叶赫部众人冲动的举动,上前一步轻声道:“建州伟大的族长,我们遵守了约定,将孟古送到您的身边,唯报答当年您的救命之恩。现下叶赫与建州女真结为婚盟,从此攻守互望,永世不背!”

        努尔哈赤微微冷笑,道:“我说叶赫做甚么旧事重提,原来却是如此。坚持了近十年,你们终是无法在抵抗尼堪外兰的进攻了么?”

        纳林布禄怒喝道:“叶赫族有的是不怕死的勇士,绝不会向尼堪外兰屈服!”

        努尔哈赤接道:“但你们现在向我屈服了。”

        此话一出,所有叶赫族人面上俱是神色一变,就连蜷缩在努尔哈赤怀中的孟古也是身子明显一僵。穆哈颤声道:“好,好!原来努尔哈赤不过如此,也是欺凌弱族之人,罢了罢了。叶赫族有恩必报,孟古已经送到,从此两族再无瓜葛,叶赫族是生是死,从此听天由命。”说完,转过马头,和众骑缓缓退去。纳林布禄狠狠瞪视努尔哈赤,半晌,咬牙切齿道:“我必要你记得今日!”拨转马头,头也不会的去了。

        厉抗打马上前,进努尔哈赤怀中的孟古面色苍白,瞧着离去的众人,泪水只在大大的眼框中打转,心下不忍,道:“努尔哈赤,你这么做,却不有些过分么?”

        努尔哈赤摇头道:“叶赫族不服大明管束,若与叶赫结成同盟,便是明着与大明为敌。我此际全力对抗尼堪外兰,绝不能节外生枝。”

        厉抗绝不与大明为敌,这时努尔哈赤搬出这么一个原因,厉抗如何辩驳,当时便就默然。孟古趁了努尔哈赤分神与厉抗说话,猛地一挣,竟从努尔哈赤怀抱中挣脱出来,一下跃下自己的马背,也不停留,打马直追离去的叶赫部众人。

        努尔哈赤不想孟古有此举动,略一愣神,猛喝道:“休走!”打马便追。厉抗宋书妤生怕有些闪失,也慌忙追去。其后额亦都一声令下,率领着骑兵队也紧紧跟上。

        一场追逐在平原上展开来。叶赫族十四骑在前,努尔哈赤数百骑衔尾直追。叶赫族众骑兵从尼堪外兰重重包围中冲杀出来,已是疲惫不堪,如何比得努尔哈赤的生力军,渐渐要被追上。努尔哈赤大喝道:“留下孟古,其余人便可自去,否则休怪无情!”

        宋书妤听得努尔哈赤如此喝呼,当即冷哼一声,减慢马速,竟不欲追。厉抗心知宋书妤不喜努尔哈赤如此对待叶赫众人,暗叹一口气,对努尔哈赤道:“够了,就此罢了吧,为了一个孟古,如此轻骑而出,若落入圈套,却是不值。”

        努尔哈赤摇头道:“这个女人我要定了,大哥领兵先回,我一人追去,前面便是浑河,料得他们无船可渡,到时瞧我怎么收拾他们!”竟不停马,直追而去。

        厉抗叹了口气,眼见努尔哈赤势不罢休,自己也必不能舍他而去,只得传令让额亦都领兵先回,自己跟在努尔哈赤身后追去。宋书妤恼怒努尔哈赤言语行为,本待也要回转,只是放不下厉抗,只得也追了过去。

        三人俱是艺高人胆大,不将叶赫族众骑兵放在眼里,打马直追过去。看看纳林布禄领了众骑转过一个小小山包,消失其后,努尔哈赤喝道:“转过去便是浑河,那边是尼堪外兰地境,我瞧他们躲到哪里去!”打马直冲上山包去。忽地从山包左侧绕过一骑,直拦在努尔哈赤身旁,嘶声喝道:“族长小心!有埋伏!”

        努尔哈赤应变奇速,奋力一扯马缰,那马跑得发了,这如此大力一扯,人立起来,悲嘶一声,勉强停了下来。努尔哈赤转头一看,拦路之人竟是安费扬古。只见他全身浴血,全身盔甲尽被燃红,嘶声道:“族长不可再追,前面重兵设伏!”

        努尔哈赤面色剧变,道:“叶赫族的埋伏?”

        安费扬古摇头道:“不是,是尼堪外兰麾下章佳、巴尔达等五部人马,约莫八百人众。我……我的斥候部队,全……全军覆没了。”

        努尔哈赤和厉抗倒抽一口凉气,宋书妤冷笑一声,道:“我瞧你再追,人家从头自尾便算计圈套好了,等你这个好色的大胡子来钻的。”

        努尔哈赤苦笑一声,伸手在面上重重一抹,叹道:“想不到真的着了他们的道儿,趁了现下不曾被围,咱们快撤。”话音未落,只见山包后叶赫族众人直奔过来。厉抗想也不想,打马向前,拦在努尔哈赤身前,喝道:“停步!”

        纳林布禄面色惨白,险些从马上直摔下来,失神的双目暗淡无光,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还是穆哈略为冷静,当即叫道:“族长快去救人,孟古她……她被人抓去了!”

        努尔哈赤神色一变,当即抢上几步,喝道:“你说甚么!”

        穆哈惨声道:“我们本自在浑河旁准备了船只,谁知才一转过山包,便中了数百人的埋伏。孟古冲得最前,当即被他们合围捉下马去。快……求族长快去救她……”

        努尔哈赤紧咬下唇,并不答言,厉抗环顾众人,见叶赫部只剩五六人,想来其余骑兵已被伏兵击杀,自己这里只有四人,如何对抗八百人众?正要说话,努尔哈赤已道:“好,随我来!”竟自当先转过山包去。

        厉抗大惊,慌忙跟上,其余众人尾随其后。转过山包,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宽广的浑河岸边,八百马步军列好阵势,严阵以待。阵列间旗帜鲜明,各依部署打出五面颜色形状各异的旗帜来,代表了五寨势力。

        厉抗倒吸一口凉气,在努尔哈赤身边轻声道:“如此严阵以待,如何破得了阵?这时想掉转马头回去也必是难逃,却有甚么办法么?”

        努尔哈赤咬牙道:“这时便是能有办法离去,我也必是不走。他们夺去了孟古,我如何同他们干休?”

        宋书妤笑道:“大胡子,今日你便只有这句话最得我心。”

        厉抗微瞪宋书妤一眼,暗自苦笑,宋书妤虽嫁给自己近十年,却依然不该少女心性。这时强敌林立,自己众人转眼便要血溅当场,宋书妤却依然关心努尔哈赤对待孟古的态度。

        纳林布禄面上一片惨白,颤声道:“死了……我们死了……”穆哈紧握了手中长矛,道:“叶赫族最后的勇士们,拿起手中的武器来。建州女真部在这里,绝不能让他们瞧小了咱们去。为了夺回公主,为了咱们的荣誉,我要你们——死战!”

        叶赫族剩余的几名骑兵同声呐喊,高举手中的武器,冲向敌阵。

        死战!

        努尔哈赤大喝一声:“孟古,我来了!”一把夺过纳林布禄手中长矛,向敌阵冲去。厉抗宋书妤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护卫其后,紧跟而上。安费扬古眼珠转得两转,忽地一扯马缰,掉转马头,竟趁乱走脱了。

        敌阵不动。厉抗微觉诧异间,众人已直撞到敌阵中去。只听得阵上连连大喝:“章佳部落的弓手多,快快放箭!”“托木河部落的骑兵,冲上去拦截敌人!”“咱们的箭枝不多,巴尔达部落的弓手快些射住阵角!”“巴尔达部落族长为甚么还不下令?快些让你们的步兵退开,我们的骑兵要杀上去了!”

        便在这此起彼伏的叫囔声中,穆哈率领的几骑叶赫部骑兵直冲进步兵中去。步兵无法抵挡冲刺起来的战马,纷纷后退。在五位部落族长的相互指责声中,众士兵根本无法收到统一的指令,只得各自为战。然而步兵阻挡了骑兵的道路,弓手射中了杂乱的骑兵,整个联军乱成一团。

        努尔哈赤大喝一声,直闯进去。由于敌人实在过多,战马冲撞一次之后,无法再发挥出骑兵的威力来。努尔哈赤当即从马上一跃而下,对着一名士兵当胸一拳,将那士兵打得一跌,跟着弃去长矛,夺过那士兵战刀,几步混入骑兵阵中,在马脚之间乱砍乱斩。

        厉抗低声吩咐宋书妤:“紧随我身边,千万小心。”也从马上一跃而下。他竹杖太长,不利近战,当即丢开势子,将竹杖舞开,在步兵队中扫开一片空当,逼住众士不令其近身。挥洒之间不忘宋书妤,转头之间只见宋书妤早已混迹在众多步兵之中,双手圆转挥洒,一套太极展开,将众士兵纷纷打倒在地。

        宋书妤修习《纪效新书》已近十年,其中武学尽皆掌握,只是那书中不曾记得修习内功心法,若与江湖豪士交手未免落于下成,然而与这些寻常士兵动手,宋大小姐自是绰绰有余。

        五部联军互不从属,调度不明,指挥不清,五部族长又互不信任,竟让八百士兵成了纸糊的一般,任人鱼肉。

        然而实力悬殊毕竟过大,努尔哈赤等人虽然趁乱得手,却绝无可能将八百士兵尽数消灭。慌乱的士兵为求活命,已开始奋力反击,叶赫族士兵本已带伤在身,又经长途跋涉,这时已成强弩之末,已有数人牺牲,仅留穆哈一人孤军奋战。厉抗宋书妤两人也渐感吃力,只能背靠了背,靠了厉抗竹杖长大,勉强支撑。所幸身陷阵中,弓手不敢胡乱发箭,不然几人早已被射成刺猬一般了。

        努尔哈赤大喝道:“孟古,孟古!你在哪里?”阵中隐隐传来孟古答应之声,片刻便就淹没,想来必是被人掩住口唇,令其不得发声。努尔哈赤大喝一声,挥起战刀,没头没脑的直砍过去。众士兵胆怯,纷纷避让,被他直砍出一条血路来。

        宋书妤道:“先救人,再想办法脱身。”厉抗答应一声,竹杖舞起,逼退围困的士兵,两人且战且走,向发声之处杀去。

        怎奈以四人之力,如何斗得过近八百人去?五族士兵虽调度不便,却好歹不是真正纸糊成的,哪里容得他们走动得开?眼见四人必要战死在这里。忽听得一声号角嘹亮,一队骑兵携雷霆万钧之势从山包上直冲下来,当先一人撞如阵来,从马上直跃下来,一把抓起一名士兵,在头顶打个旋儿,远远抛开。如此巨力,不是旁人,正是建州女真部第一大力士额亦都到了。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好么,我说安费扬古这小鬼头去了哪里,原来是去搬救兵去了。这鬼机灵,哈哈哈哈,来得好啊!”

        厉抗士气大振,噜唇作哨,呼哨一声,各旗士兵纷纷应合,直卷入阵中来。五部士兵以多凌寡,自是可得全胜,然而遇到久经厉抗训练的正规士兵,当即便就溃败。厉抗宋书妤两人趁乱直抢入阵深处,只见两名魁梧的汉子左右挟住孟古,向河边船只跑去。那两名汉子不着盔甲,赤了上身,一身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泛出古铜色的光芒来,想来气力极大,孟古被他们两人挟定了,半点挣扎不得,口中塞了布块,也叫不出声,看看便要被捉上船去。

        厉抗大喝一声,直赶上去,三名骑兵从旁绕过来,挺枪直向厉抗刺下。厉抗站定马步,挺起竹杖以一敌三,并不畏惧。宋书妤已从旁一绕,躲过三骑,赶上挟持孟古的两人。骑兵中慌忙分人去阻拦,却被厉抗缠住,脱身不得。

        宋书妤几步赶上,喝道:“放人!”右拳一递,“啪”的打在右首汉子背上。那汉子不料宋书妤如此气力,竟被她打得一跌。两人闷吼一声,将孟古向地上一抛,折转身向宋书妤攻来。孟古被两人这么一摔,倒在地上,痛呼一声,竟昏了过去。

        宋书妤侧身躲过两人的当胸一拳,顺势抬脚踹中一人腰肋。那人吃痛,闷哼一声,连退数步,站定了呼一口气,喝道:“女人,好厉害!”又拽拳直攻上来。

        宋书妤见这两人皮厚肉糙,气力极大,不敢怠慢。站定马步,长舒一口气,凝神静气,双臂舒展开来,看准两人拳势,用太极拳法将两人攻势拨打开去。只是这两人气力实在太过凶猛,宋书妤虽将拳势拨开,却依然震得双臂酸疼,不由得暗暗心惊。

        那两人也似想不到宋书妤一个女流,竟能当得住自己如此大力,大呼小叫,张开双臂猛扑上来。

        宋书妤踏前一步,迎上一人来势,躬身从他张开的双臂间钻过,足下伸出一拌,将他摔了一跌。另一人早已扑到,双臂一合,抓在宋书妤双肩上,双手如钳般将她牢牢抓住。

        宋书妤轻喝一声,双足起处,尽力踢在那人两膝关节处。那人痛呼一声,双手松开,弯下腰来,宋书妤落下地来,抬腿屈膝,直顶在那人面门上。那人鼻间流血,大呼一声,向后便倒。

        当前被宋书妤拌了一跌的汉子眼见同伴受挫,大吼一声,当胸一拳打来。宋书妤见他来势极快,心知不能借力拨打,折转身来,双臂前送,一把抓住那人拳势,向自己怀中一带。那人心头一愕,想当然的发力回夺。宋书妤带起太极劲道,顺了那人回夺之势一送,双臂一挤一按,两股大力合在一处,尽数攻在那人腹上。那人闷哼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这一势“揽雀尾”缕、推、挤、按四式一气呵成,竟将如此大汉击倒,宋书妤自己也不曾想到。其余士兵一见宋书妤如此威猛,自己大势已去,纷纷夺船奔逃。

        努尔哈赤弃去战刀,也不顾自己周身浴血,几步抢到昏迷的孟古身旁,将她扶起,眼见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不由得大是痛心,急呼道:“快些送她回城医治。”安费扬古慌忙牵马过来,指挥士兵将孟古抬上马去。

        穆哈摇摇摆摆的走过来,向努尔哈赤躬身一礼,道:“我为我的失言和冒犯,向族长致歉。努尔哈赤是建州最勇猛的战士,孟古得嫁如此英雄,叶赫有幸。”

        努尔哈赤皱一皱眉,道:“叶赫有你这样的老者,才是真正的幸运。只是……”伸手指了指远处尚未回过神来的纳林布禄,道:“有这样的族长,却是不幸。”

        穆哈叹气道:“即便如此,那依然是叶赫的族长。我们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转过身去行到纳林布禄面前,行了一礼,牵起马匹渐渐走远。纳林布禄端坐马上,也不知是痴是傻,竟然不发一言,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去了。

        努尔哈赤这才跌坐在地上,叫道:“我的天,以四人之力对抗八百人。我……我不是在作梦吧?”

        厉抗拄着竹杖,大口喘气,道:“好你个努尔哈赤,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命都不要了么?”宋书妤直跳起来,扯着厉抗的耳朵叫道:“这是甚么话?难道我遭了难,你便躲起来不救了么?”厉抗哇哇呼痛,连声讨饶。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道:“这女人我要定了,谁要夺不走的。是了,若没有大哥与嫂子,今日实在凶险万分,却不知嫂子用的是甚么功夫,竟如此了得,那么魁梧的两个汉子,竟被嫂子空手制服了。”

        宋书妤面露得意之色,笑道:“这功夫大有来头,乃是戚继光元帅亲传的‘太极拳法’,以弱胜强,最是实用。”

        努尔哈赤喃喃道:“太极,太极……不想戚继光竟然如此天纵奇才。不但行军打仗了得,竟能创出如此拳术。太极……至柔却能胜至刚。好名字,我若有子,必要给他起名太极!”

        PS:明万历十三年(1585年)四月,努尔哈赤率步骑500,征讨哲陈部。时洪水泛滥,行军困难,遂令众兵回寨,只带绵甲50人、铁甲30人继续北进。托木河、章佳、巴尔达、萨尔湖、界凡5寨合兵800人,共同阻御。努尔哈赤所派侦察兵未能及时报告敌情,致行至浑河附近时,联军已在浑河、界凡至南山一带严阵以待。大敌当前,努尔哈赤亲执大旗率先进战。见敌阵不动,他决计下马率其弟穆尔哈齐等4人直入重围,当即射死20多人。联兵虽众,但互不相属。见努尔哈赤来势凶猛,阵营大乱,纷纷渡河逃命。努尔哈赤稍作休息,待后续兵至,重整盔甲,继续追敌,直至胜利。此是史实。

        本书纯属虚构,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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