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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大撤退


月色如水,温柔的洒在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洒在战死的士卒面上,一片的凄冷。近地处的几片枯叶,被风卷起,飘飘洒洒地浮在地面上,随意卷动着。有几片好心的,便荡到死去多时的士卒面前,遮盖住那双仍不肯闭住的双眼,期望他能安息。

        这里刚刚进行完一场殊死的战斗,结局如何,对躺下的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躺下了。然而对活着的人们来说,却十分重要,因为,他们还活着。

        一片树林中,藤吉郎闷哼一声,将射中左臂的长箭硬生生扯出来,掷在地上,马上有小卒上来用白布对他的伤口进行包扎处理。

        厉抗蹲在他的身旁,混身浴血,身上伤口也不知多少,自己却浑然不觉,只瞪着藤吉郎问:“你没事么?”

        藤吉郎咧咧嘴,坐倒在地,道:“怎能没事,这一箭险些儿射穿到骨头上来,真真痛也把我给痛杀了。”

        厉抗垂头道:“真真对不住,都怪我……”

        藤吉郎一下打断他的自责:“嗨,少来了。你若不是为了我,又怎会一个人跑了回来?你瞧瞧你自己,伤得也不知多严重了,我只是挨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厉抗抬头左右四顾,放眼所见的士卒莫不带伤,大多已没了坐骑,更有甚者连手中兵刃都已丢失在刚才的逃亡中了。藤吉郎本已拟定好了全套的诱敌计划,自己一时冲动,竟将他的全盘计划打乱,更要牺牲大量的士卒冲击朝仓义景本阵来就护自己。若非自己鲁莽,又怎会搞成现下这个局面?厉抗越想越觉过意不去,只觉真不若冲到敌人阵中去力战而死,方才对得住为了救援自己而牺牲的几百兵士。

        藤吉郎见厉抗半晌不作声,知他心下甚是不好受,笑道:“其实你并没有错的,若换做是我,也必是记挂着你。定要偷偷的瞒了主上,跑来相帮的。”

        厉抗黯然摇头道:“若换做是你,也必不是像我这么的莽撞了。现下弄成这么个局面,你还为掩护我中了箭,我心中……好生难受。”

        藤吉郎笑道:“这么些儿小伤,算得了甚么?以前小的时候,咱们爬上爬下的,也不知受了多少伤去,这些年我一直在城里,刀剑也摸得少了,这皮肉早就痒痒得慌。中这一箭,只当是给我挠挠痒罢了,哈哈哈哈……唉哟……”为了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藤吉郎一边说一边挥动中箭的左臂,谁知牵动伤处,一时痛入心肺,不禁失声。

        厉抗心中大急,慌忙抢近身前,一把扶住藤吉郎,连声问:“没事么?”

        藤吉郎抹抹额上冷汗,笑道:“我不打紧,这也休息了一阵了,咱们还得继续赶路,万万不能被敌人再追上来。”

        厉抗咬牙道:“你放心,即便他们追着了,我拼了命不要,也定要护得你的周全!”

        藤吉郎笑道:“莫说傻话了。”转头望着身旁跟随的千余士兵,缓缓地道:“安土还有咱们的父母妻儿,咱们都要好好的活着。活着,爬也要爬回安土去!”

        后一句话藤吉郎仰天大吼。这个面貌丑陋的男子,此时看来却一点也不觉猥琐。这气吞天地的魄力感染了疲惫的士兵,萎靡不振的士气一扫而空,一时间众士兵纷纷应合。

        厉抗扶藤吉郎上马,自己检查一下伤口。虽然伤处颇多,却都只是些皮外擦伤,只一两处稍重,自己身子壮实,倒也没有大碍。持了长枪也跨上战马,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藤吉郎侧头想上一想,道:“朝仓义景已被咱们引得偏离了正路,现下只怕还以为咱们的部队便是主上的本阵。却不知主上到了哪里。”停了一下,接道:“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朝仓,而是另外一个更可怕的家伙……”

        厉抗道:“你是说浅井么?”

        藤吉郎点点头,道:“不错,浅井长政。据军师说,这人极擅用兵,这次的合围之计,多半也是出自他手。朝仓义景虽然兵多,用些儿诡计也能对付得过来,怕只怕浅井长政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厉抗道:“你定有办法对付他的。”

        藤吉郎苦笑一下,轻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咱们还是……”话未说完,林中几名士兵急匆匆地闯进来道:“将军,林外二十里左近发现朝仓家的本阵,正向咱们过来了。”

        听得敌人逼近,士兵们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毕竟自己只剩一千多人,尚且战力缺乏,而对方可是万余的铁骑。

        藤吉郎面色一整,道:“来得好快。”转头大声命令:“继续向南!记住队伍不能太过集中,不要撤得太快。注意丢弃马匹,且战且走,向山地丛林中撤退!”一打坐下战马,向前奔出,厉抗慌忙率士兵紧紧跟上。

        藤吉郎的命令,便是根据现下的情势专门制定了对付朝仓义景部队追袭的。以二千不到的兵力对抗敌人万余的铁骑,如此悬殊的对比,如何有胜利的可能?故此藤吉郎绝不与敌正面冲突,而是于路不断丢弃马匹辎重,作成大部队仓惶奔逃的样子,忽远忽近地吊着敌人的部队,尽量拖延时间让织田信长的本阵撤离。由于己方士兵较少,又大量的丢弃马匹,所以藤吉郎不断的寻些山林丛野藏匿,好让对方的骑兵发挥不出优势。本来这个计划倒也实施得极好,若非厉抗忽然斜刺里杀出来,来了一个独闯敌阵的自杀行为,藤吉郎也不会搞得如此狼狈。

        现下藤吉郎指挥士卒不断向丛林中撤退,同时不断派出身边已经为数不多的士兵充当斥候,四散了出去寻找敌人的踪迹。听着斥候不断报告平安无事,藤吉郎的心却是越悬越高,如潜伏在暗处的浅井长政,此刻说不定正如一支幽灵般的盯着自己的动向,准备随时给予自己致命的一击。

        转过一个山丘,厉抗听到身后隐隐传来惨呼声,划破了夜的寂静,也扯得厉抗的心一紧。他扭头看看身旁的藤吉郎,只能见着好友紧绷着的脸,却不能瞧出他心下在想些什么。厉抗知道,刚才的惨呼,是殿后埋伏在丛林中的一队弓手传来的。一声声凄厉的呼声,代表了一个又一个忠诚的士兵死去,为了掩护这些还生着的人们。

        部队不曾进行过多的停留休整,事实上,整个部队大半个晚上都是在奔逃中度过的。所有人都感到十分的疲惫了。然而没有谁愿意稍微的停留一会儿,背后万余敌军追击的阴影重重的压在所有人的心里,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斥候第十四次回报说前方没有发现敌人的时候,藤吉郎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下令全军暂作休整,自己远远的坐着独自分析起来。

        厉抗检视士兵伤亡情况,发现部队的兵力已经剧减至八百余人,且大多带伤,衣甲不全疲惫不堪,心中焦躁却又无法可想,只得行到好友面前,静待他的良策。

        藤吉郎目光略显得有些空洞,口中喃喃有声,却听不分明,厉抗心下担心,伸手搭在藤吉郎肩上摇得几摇,唤道:“藤吉郎……”

        藤吉郎回过神来,瞧着厉抗笑笑,问道:“我们现下在哪里?”

        厉抗道:“斥候说,我们远远偏离了大路,现下正处在高野山脉中。若能穿越这片山地,前面便可直达美浓了。”

        藤吉郎点点头,道:“到得美浓,便可回家了……只是那浅井长政却在哪里?”

        厉抗笑道:“怕不是浅井根本不曾来追击我们罢,你别太担心了。”

        藤吉郎摇摇头道:“浅井长政为什么不来追我们呢?啊也……!”忽地想到什么似地一声惊呼,将厉抗都吓了一跳:“莫不是他瞧破了咱们的诱敌之计,转头去追主上了么?”

        厉抗听他这么说,笑道:“主上所领的部队也有近万人,如何便怕了那浅井?我都道你太过担心了。”

        藤吉郎摇摇头道:“军师一再提到浅井长政善于用兵,我料他必与常人不同。只怕我还有什么地方不曾想到的。”

        厉抗道:“我们已经牵制住了朝仓义景的部队,主上那里就算遭遇了浅井长政,也必不至一败涂地。现下我们还是先甩开后面的追兵,再做打算吧。”

        藤吉郎侧头再想一想,眼见得理不出头绪来,只得摇头作罢。仰头望去,半月已自西斜,几片乌云悄悄地移过来,将月儿轻轻地遮住。藤吉郎缓缓地道:“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现下是离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最困乏的时候。咱们可要多加小心了。”

        厉抗点点头,扶着藤吉郎慢慢爬上战马,自己持了长枪策马护卫在旁,继续开始南撤。一支分队自觉的留在原地,搭建一些简易的工事和埋伏。其余的士兵闷了头急步开行,从他们身旁匆匆走过,并不去瞧他们一眼。因为他们知道,这些留下来的士兵,必将陷入万余敌人的合围之中,牺牲自己的生命来让大部分的同伴安全撤离。他们害怕自己若抬眼瞧上一瞧,必忍不住流下泪来。

        再行得一程,斥候队长指着前方道:“不远处便可出林,林外是一片平原。过了平原,便是美浓北的山林了。”

        藤吉郎面色一紧,道:“平原上可有动静?”

        斥候队长道:“已经派出的斥候还没有回来,第二次派出的斥候刚刚出发,还没有收到回报。”

        藤吉郎皱起眉头,不假思索地命令:“立即带领你所有的斥候去探听消息!记住,所有的斥候全部带出去!”

        斥候队长听得藤吉郎语气严厉,不敢怠慢,慌忙率领斥候出发。藤吉郎望着斥候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树林中,喃喃地道:“最后一点点路程……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高地上的浅井长政身穿银白色的盔甲,骑在雪白的战马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十分的突出。微风扬起他的披风,在夜色中划起一丝冷酷的杀意。

        这一仗必胜!

        浅井长政低头望着平原上混乱的战斗,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俊美的脸庞并不因为一丝杀气而显得骇人,倒是平添了几分硬朗的气质。

        通过盟友朝仓义景连夜送来的情报,浅井长政推算出织田信长必从这条路上逃遁,早已设重兵伏在平原上以逸待劳。只是千算万算,却被那愚蠢的朝仓义景误了大事。什么织田信长的主力部队,不过区区千人不到的小部队,朝仓义景被耍得团团乱转不说,还把自己拖在这里直等了一晚,白白错失了追击织田信长的良机。想到此处,浅井长政的面色忽地一紧。织田信长漏网而去,其后紧随而来的报复必如烈火焚身般的恐怖,想到这里,不由得周身冷汗直流了。

        家中“海赤雨三将”之首海北纲亲凑近身来,道:“主上,合围之势已成,可以将敌人一举歼灭了。”

        浅井长政低头不语。下面平原上自己的部队早已合围,织田家的部队陷在茫茫的人海中,几乎分辨不出来了。一员全身浴血的青年骑兵,舞动丈余长枪,独自在阵中左右冲突,只是陷在万余骑兵的包围中,直如沧海一粟般的渺小和微不足道,随时都可能被吞没。

        海北纲亲又再催促:“主上,机会稍纵即逝啊……”

        浅井长政缓缓地道:“纲亲,敌人领兵的是谁?”

        海北纲亲微微一怔,答道:“属下没有得到确切的情报,只听得敌人中最勇悍的骑兵喝呼,道自己是织田家的平大将。”

        浅井长政“嗯”了一声,道:“平大将勇猛刚强,极得织田信长赏识。为人却有勇而无谋,宁死不屈,绝不会这么聪明的利用千人部队便诱使朝仓义景追袭三百余里。若是他自带兵时,早就被朝仓的万人队给吞没了。”

        海北纲亲躬身道:“主上韬略胜过属下百倍,分析定是实情了。”

        浅井长政微微一笑,接道:“织田家与平大将最为交好的,便是木下藤吉郎了。此人才智深不可测,更有天才军师辅佐左右,拖是他带兵过来,倒有七八分可能。只是织田如何舍得牺牲这么一个人才……”

        海北纲亲道:“为求活命,也便顾不得什么人才了。必是织田信长命木下藤吉郎殿后,自己领大军先行逃遁了。”

        浅井长政叹口气,道:“走了织田信长,实在是可惜了我这一条好计……现下木已成舟,只好如此了!”转头对海北纲亲道:“传令:全军停止攻击。”

        海北纲亲讶然道:“主上?”

        浅井长政不答,轻轻一挥手,自己策动白马,径从山上直奔了下去。海北纲亲不敢怠慢,一边指挥近卫保护主上,一边挥舞手中的战旗,将停止攻击的命令传达下去。

        厉抗身背三十余处伤口,尤自紧紧护在藤吉郎身边,拼死顽抗。此时敌人忽地收住攻击,将自己等人团团围困住。厉抗不知缘由,不敢轻动,持了枪护在藤吉郎身旁。

        只见包围裂开一条缝隙,浅井长政白马银盔,潇洒而至。厉抗和藤吉郎对望一眼,心中都是暗暗叫苦。最不想发生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只怕两人就要命丧当场。

        浅井长政策马近前几步,在马上微微躬身施礼,道:“木下殿,平大将,咱们又见面了。”

        藤吉郎缓缓抹去衣甲上的血迹,道:“备前守大人(浅井长政官职名),这样的见面礼,倒也蛮别致嘛。”

        浅井长政微微一笑,道:“浅井家自上代起便与朝仓家互订盟约,约定互为唇齿,终生不得背反。其约在前,信长公与我之约在后。长政不愿背前盟而就后约,只能对不住信长公了。”

        藤吉郎笑道:“只可惜备前守大人神机妙算,却连我家主上一根头发都不曾碰着。两个万人队对付我这区区的千人队,备前守大人可着实看得起在下啊。”

        浅井长政面上笑容不减,道:“信长公虽然走脱,‘信长包围网’却依然存在,金崎战败的消息一传出来,组成包围网的各大名必有所动,对信长公可就大大的不利了。”

        藤吉郎道:“区区几家大名的联盟,便想动摇我家主上牢不可破的城池,只怕有些痴人说梦了。”

        浅井长政笑道:“木下殿这话就有些不对了。战场上没有常胜的将军,同样也就没有牢不可破的城池。木下殿对信长公忠心耿耿,只怕信长公待木下殿却有些过薄,竟让木下殿领区区千人队来殿后,对抗我们的两万大军。分明是让殿下送死了。”

        藤吉郎眼珠转动,叹道:“身为武士,便是要为主上尽忠效死的,木下藤吉郎尽到武士的本份,也自无愧天地。”

        浅井长政笑道:“木下殿忠心天地可鉴,只是在下却为木下殿觉得可惜。以木下殿如此人才,哪里不可大展抱负?”

        藤吉郎摇头叹息道:“此时再谈这些又有什么用?现下情势已定,备前守大人只需号令一声,藤吉郎这颗猴子脑袋,便成大人囊中之物。”

        浅井长政笑道:“木下殿天纵奇才,在下早已仰慕的了。若是木下殿不弃,在下设尊位以待,专请木下殿早晚教诲指点。”

        藤吉郎面露为难之色:“这个……我并非独身一人,尚有这些忠心的士卒……”

        浅井长政忙道:“士卒尽随他意,愿去者便去,愿留者专由木下殿一力调配。”

        藤吉郎面露微笑,翻身下马,跪伏道旁:“若能得大人收录,在下必竭尽全力以报大人!”

        一直在旁漠不作声的厉抗眼见藤吉郎竟投降浅井长政,心下大急,呼道:“藤吉郎……”

        浅井长政道:“平大将,你莫心急。在下对平大将的勇武素有耳闻的,也是仰慕得很,若能得平大将相助,定胜得百人之力。却不知平大将心下如何?”

        厉抗心中恼怒,正要出言拒绝,只见藤吉郎翻身站起,背对浅井长政,朝着厉抗一边眨眼一边道:“平,咱们自小便是最好的朋友,你自来便是听我的话。现下我都已经降了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厉抗眼见藤吉郎对自己连使眼色,心知他如此必有计较,长叹一声,弃枪在地,下马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话好说了……”

        浅井长政大喜过望,笑道:“得两位殿下,胜得织田信长人头……”,话音未完,只听得前面林中喊声大作,无数火把点起,战鼓咚咚,似有千军万马从林中直杀出来。浅井长政的部队忽地受惊,阵容略见混乱。

        浅井长政眉头一皱,喝道:“什么人来了?”

        海北纲亲凑近身来,道:“主上,是朝仓义景的部队来了。”

        浅井长政面露厌恶,道:“这个白痴……终于来了。”策马向前,打算去迎接自己愚蠢的盟友。

        白马从藤吉郎厉抗两人身旁行过,一直站在厉抗身旁的藤吉郎忽地大喝一声:“还不动手!”厉抗一跃而起,双手扯定浅井长政的披风,尽力一扯,将浅井长政从马上直扯下来,跌倒在地。跟着厉抗猛扑上去,双臂将浅井长政牢牢箍定。木下藤吉郎腰刀出鞘,架在浅井长政脖间。

        这一下变起突然,待得浅井家中众人反应过来,浅井长政已被牢牢制住。藤吉郎大喝一声:“全都不要动!”

        PS:金崎大撤退一事,据查确为史实,然而木下藤吉郎如何以两千三百余众殿后,对抗朝仓、浅井两家共两万一千余追兵,却没有一文一字的记载。可能是兵力悬殊实在太过巨大,无论是在历史中,还是在游戏中,都实在是无法表现罢。墨心斗胆虚构社稷,但博众人览卷一笑耳,别无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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