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县长病了
梁栋下车来，看了一眼指挥部前面的空埕上停了几辆小车，心里纳闷着哪来的这么多小车，但内急已经使他没有任何心情琢磨怎么回事了，便提着公文包艰难地小步迈上楼梯。
本就将军肚的梁栋，此时肚子已然鼓胀的厉害，鼓起的肚子遮住了视线，让他看不见自己的脚。
近来，尿频尿急尿不尽使他苦不堪言。可是，中午之后，却尿不出来了。泌尿系统出毛病了，但不知道是性病还是医生所说的前列腺肿大，反正呀不是好事，也难以启齿。
妻子邱艳萍有点幸灾乐祸，讨伐道：“当了一点屁大的官就死在外边花，现在报应了吧？！跟你说，要是传染到我，可跟你不客气！”
按她的说法，倒是自己在外边沾花惹草引起的。回想过往在桑拿泡妹子在宾馆叫小妹种种，再联系前一阵子有一个桑拿妹子死于艾滋病，梁栋懊悔不迭自己在外面胡来。
妹子新鲜，打一炮换一地方，只是钞票死，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比起在外面找相好好多了。你看郭凤仙，搞得我声名狼藉，死缠着我不放。自己想金盆洗手，可是她不答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但是，“吃鸡”固然省事，然而，却埋下无尽的隐患。听说艾滋病病毒潜伏期长达十几年，一旦爆发只能等死，而且死得很痛苦很难看……
自从部分车主闹事以来，自己的泌尿系统也来闹事了，哎，利尿片吃了不少，根本不顶用，现在发展到尿禁了。
不管是艾滋病还是前列腺出毛病，都是他妈的完了。前列腺虽然较艾滋病好多了，然而，得了前列腺，那方面的功能就基本报废了，跟太监没多大区别。人言“上没牙下没牙，做皇帝都没用”。自己才四十多岁，就告别了真正男子汉，这未免太悲催了吧？
昔日登楼梯，一步登两阶，呼呼地上。此时，上一个台阶却是如此的艰难，犹如上蜀道。
梁栋一手提公文包，一手攀着楼梯的护栏杠，吃力地往上登爬，每登上一台阶便轻叹一声。
杨墨斗隐隐约约听见楼梯那边传来梁栋县长的嗟叹声，便走出办公室，见梁栋县长艰难地上来，急忙走过去，下台阶，拿过梁栋县长手里的公文包，搀扶着他往上登。
“梁县长，您怎么啦？——病了？”杨墨斗问道。
“哎——！这几天没睡好，身体有些不适……”梁栋轻描淡写地说道，“斗哥呀，今天这下面没事吧？”
“哦，没事。”杨墨斗回应道，但是想起上午郭凤仙来过，便又补充道：“她上午又来找您了……”
“谁？”梁栋停下脚步，疑惑道。
“郭大姐。”杨墨斗小声回答，“说找您有要紧事，见您不在，坐一会儿便走了……”
梁栋默然，继续艰难攀爬，到了二楼楼道，才又说道：“不要太搭理她，神经病！”
不知是郭凤仙来过的消息使他分神了，还是膀胱不再鼓胀得难受了，梁栋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的脚步明显加快。
杨墨斗帮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梁栋径直去了办公室后面的卫生间，久久没有出来。
杨墨斗以为他在里边大便，他曾经打听过梁栋县长长期便秘，对于他呆在里边好久并不怎么在意。
良久，梁栋出来了，带着满脸的痛苦倚靠在沙发椅上。
杨墨斗觉得奇怪，梁栋县长大便后怎么不冲马桶呢？
见杨墨斗满脸的疑惑，梁栋微闭双眼，虚弱地说道：“楼下的三辆小车是谁的？”
“是牛深耕朋友的。”杨墨斗如实禀报。
“牛深耕朋友的？”梁栋张开眼睛，很是惊诧，“他们来指挥部干嘛？”
“牛深耕今晚请客，呵呵……”杨墨斗笑着回答道，“他赌输了……”
“什么赌注这么大，竟然要请这么多人吃饭？”梁栋越发好奇了。
杨墨斗从来在梁栋县长面前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便将跟牛深耕的打赌情况作了简要汇报，当然，隐去了工程的事项，只是说五千万乘以百分三十，牛深耕算错了还跟自己打赌的事情。
梁栋蹙眉想了想，骂道：“这疯牛！……”停顿了下，又问道：“五千万？他是说这条路工程的事吧？”
杨墨斗大喜过望，很有深意地笑笑，然后再点点头，回道：“是。蔗金路改扩建工程预算总造价五千万……”
“百分三十什么意思？”梁栋冷声说道。
借题发挥，该是时候了！杨墨斗上午听了牛深耕所说之后，甚为梁栋县长担忧，本想找个机会给他来个敲山震虎以警告他，此时见他自己绕到这个问题上，觉得规劝的时候到了，于是，说道：“百分三十是所赚利率。按照这个利率，承包整个工程可赚取1500万，而牛深耕算错了，只算150万，小学的算术题都算错了……他只是听说的，梁县长您也不必较真……”
“工程还没有承包出去，有些人就乱说，这太不像话了，”梁栋脸上有些愠怒，但由于满肚子尿，他没什么气力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冷意，“这么大的工程，不是谁说了怎样就怎样，肯定要上会的。牛深耕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头脑也不动动，尽信谣传谣……”
啊，这还差不多，原来梁栋县长没有想独吞，没有独断专行嘛。为了彻底泯灭梁栋县长的可能的贪欲，杨墨斗继续说道：“我跟他澄清了，也分析了。我跟他说：这么大的工程，即便放在三山市，也是引人注目的，省市的领导和省市的纪委、检察院的眼睛肯定会盯在这上面了，县里哪个领导敢不按章办事？……他听了后嘿嘿笑，说他也只是跟我聊聊罢了……”
“还是斗哥你头脑清楚，问题看得透彻！”梁栋县长脸上露出些许的微笑，表扬道，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杨墨斗，进而告诫道：“斗哥啊，你现在可是领导干部了，又是指挥部的副总指挥，说话有时是代表着指挥部，甚至是代表着我，今后可得多听话慎开口……”
“谨遵教诲！”杨墨斗微微一鞠躬。
“哎哦，难受死了……”梁栋的手压着小腹部，脸已然变成了酱紫色，左嘴角抽蓄得越发厉害，看去像歪了嘴。
“肚子痛？”杨墨斗关切道。
梁栋摇了摇头，艰难地站起，意欲往卫生间走去。杨墨斗急忙过去搀扶着他走。
可是，到了卫生间门口，梁栋却又要往回走。
如此三四次，杨墨斗困惑了，说道：“梁栋县长，我送您上医院，走！”说罢，把梁栋扶在沙发上坐下，迅疾提起他的公文包，意欲搀扶他往楼下去。
梁栋斜靠在沙发上，脸部扭曲，痛苦万分。
“斗哥——！”
“斗哥——！”
“下班了——！”
楼下空埕外，牛深耕特意大嗓门高喊着。
“我在这里呆呆，你先走吧。”梁栋有气无力地说道。
“您都病成这样了，我怎能先走？没这事！”杨墨斗斩钉截铁道，“走，上医院！”
梁栋微弱地说道：“好。扶我下去。”
梁栋艰难地站起，他本就‘八字型”的眉毛，此时“八”字脚更明显了；本就抽搐的左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就连左眼也在不停地眨；本就黑炭的圆脸，此时却如寒冬时节机关大院落满的香樟树的浆果一样黑紫鼓圆……
杨墨斗一手帮他提公文包，一手搀扶着他离开办公室。梁栋慢慢拖脚趋前，仿佛腿软无力般，根本没有往昔迈着八字步时的沉稳和威严……
杨墨斗瞥见他的将军肚，此时犹如快分娩的孕妇的肚子一样，似乎那肚子不属于他的身体一部分。见此情形，他说我背你下去吧，他说不行；他问，你肚子怎么变得那么鼓了；梁栋脸上掠过一丝不意察觉的无奈，说一整天都没小便了，被尿憋得，肚里全是尿……
“那先上卫生间再走吧，”杨墨斗停住脚步，提议说。
“哎，拉不出来……”梁栋说。
“怎么回事？”杨墨斗惊讶地问。
“可能是前列腺严重了……”梁栋说，“等下要到药店买些药回去。走吧。”说罢，他又艰难地往前挪步。
前列腺导致尿排不出？
杨墨斗忆起多年前他的一个叔公因为得了前列腺增生被尿憋死的事，惊恐万状，脱口而出：“活人被尿憋死有的是……”
话一出口，杨墨斗懊悔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梁栋县长停住，侧过脸，不满地责问：“什么憋死？”
杨墨斗便告知他那个被尿憋死的叔公的事，梁栋愣愣地说：“真有此事？”
“绝对的！”杨墨斗理直气壮地回应，并果敢地说：“走，马上去医院！”
梁栋转动那双小眼睛，思度片刻，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了，哎，这如何是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杨墨斗说，“一天没小便那不是闹着玩的，伟人说过身体是工作的本钱……”
“好吧，听你斗哥的，走，”梁栋说罢便跨出脚步，突然却惊叫出声，声音短促而痛苦，他停下，紧闭双眼，强忍住难受。
片刻，梁栋想呕吐，但又吐不出东西来。
走廊开始昏暗，杨墨斗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那呕的声音是那么恶心。
平时顶多一分钟路程就到楼下，现在却费了十几分钟还没有挪到一个房间宽度。从梁栋的办公室到杨墨斗的办公室，就一个房间的宽度。杨墨斗想他如此艰难行走，会误事，说：“梁县长，我把你抱到车上去如何？”
梁栋嘿笑一声，说：“我可是有一百七十多斤重呢……”
“试试吧。”杨墨斗谦虚道，“虽然不大文雅，但是，病了，也不能管那么多了……”
三分钟之后，杨墨斗平托着梁栋走下楼梯，走出指挥部大门，惊得正在大门外等候着杨墨斗去吃晚饭的牛深耕和其他众人个个张嘴，继而跑过去七手八脚地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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