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言的结局
杨墨斗放心里鄙夷陈司机，他真的没想到连机关事务管理局车队的一个司机竟然这么势利，这么贪生怕死。
高傲得有些夸张的走路却显得有点飘，心想自己还要靠这地痞螃蟹来拔高身价未免太过可笑，待拐进榕树下那条入村路口之后，杨墨斗调整了一下心态，换回原来的走姿，眼神冷峻地俯视走在右旁的螃蟹，责怪道：“你怎么满街叫‘师公’呀？”
螃蟹小嘻嘻回道：“猴哥叫你师父，我当然要叫你师公呀。呃，师公，等下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以后不许叫‘师公’，记住啊！”杨墨斗放慢脚步，严肃地说道，“委屈什么？你要干什么？”
“师公，哦，墨……”螃蟹面露难色，“我不敢叫你墨斗呀，师公……”
见前面右方有一条小径，螃蟹示意杨墨斗跟他走进去，同行的两个长发青年把住小径路口。
过了一个拐弯，杨墨斗停下，问道：“你干嘛要叫我下来？——你答应@县里不就行了吗？”
螃蟹低三下四地给杨墨斗赔不是，之后说道：“这是猴哥计划里的一步，包括等下难为你的一些举动都是他想好的，求师公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杨墨斗警觉起来，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尤其在螃蟹的地盘。
“到前面慢慢给你说，”螃蟹依旧谄媚地笑着说道。
没走几米，螃蟹推开路边一家农户的房屋大门，回转头叫杨墨斗进去。
“这是我的旧房子，进来吧，”螃蟹讪讪地说道。
杨墨斗习惯了观察，目光快速扫视了一下，前后间的房屋有一扇木门相通，但却是关紧的。这是旧时那种砖木架构的民房，抬头看头顶上的楼板黑黑的，就知道这房子有些年月了。
螃蟹似乎看出杨墨斗的警惕，急忙说道：“我敢保证今天你在我们村不会有半点事情……谁叫你是猴哥和相国的救命恩人呢，借我一万个豹子胆也不敢，是不是，师公？你放心好了！”
杨墨斗再次逡巡四周，心想你这螃蟹哪是我的对手，即便你不看在王侯将相面子上，甚或反水，我杨墨斗也不怕你的。
螃蟹双臂交叉在胸前，取“稍息”站姿，尽量把自己身段放低，以取得杨墨斗的绝对信任，继而才把王侯的方案详细地跟杨墨斗作了汇报。
杨墨斗听了螃蟹的汇报，觉得王侯的头脑还可以，不仅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草包饭袋加亡命之徒的角色，倒有点像《水浒传》中的智多星吴用的角色，脸上便绽开欣慰的笑。
为了节约时间，杨墨斗催促马上去村部，可是，螃蟹却教他走另一条去村部的路，而他自己原路返回。
由于路上遇见两只大狗的阻挡，杨墨斗只好在民房中间穿梭，结果却如同陷入迷魂阵中不知了东西南北，最后却走到了县城通往三山市区的“蔗金路”来。
蔗金路，杨墨斗熟悉，于是便往西走五十米左右又回到了刚才下车的地方。
杨墨斗蓦地想起了儿时经常看过的电影《地道战》，心想要是刚才螃蟹要害自己是很容易的手的，即便侥幸逃脱螃蟹的旧房子，也难保那么顺利逃离福田村，如此想来，他觉得今天应该信任螃蟹，按照王侯设定的方案配合行动。
转眼看向去村部的路口，他发现陈司机把车子停在路口那棵榕树下，便走了过去。
当杨墨斗出现在车前方的时候，陈司机惊喜异常，问道：“杨秘书，事情办好了？可以回去了？”
“刚才那人认错了人，后来我走错了路，”杨墨斗一脸苦笑，“你干嘛还在这里？”
“哦……我马上就去三山市接领导，”说罢，陈司机发动小车、旋转方向盘、踩踏油门，扬手拜拜，驾驶着小车装模作样地往市区方向而去。
驶离福田村不远，陈司机调转车头往县城开去，嘴里嘀咕道：“我还以为螃蟹巴结他呢，这乡下佬！”
被陈司机骂“乡下佬”的杨墨斗优哉游哉地走向福田村村部。
十分钟后就到了村部。
村部就座落在小巷边，一道围墙和一扇对开的铁门隔开了外界，左右连着民房。乍看就像民房，要是没有挂在村部办公楼楼梯口左边的两块村支部和村民委员会的牌子，外人绝对看不出这是个村部。
四周是密集而参差不齐的民房。村部围墙内外挤满了群众，还有不少的老人和小孩。
要是螃蟹压不住阵脚，闹事村民群起围攻，我和张光辉副县长他们怎么脱身？这么一想，倒把杨墨斗吓出一身冷汗。但他马上镇定下来，他相信王侯将相他们两个，也相信“西游帮”在福田村的威力。
“杨秘书——，”刘代秉在二楼走廊上大声叫喊，仿佛见到救星般的兴奋。
在场的村民指指点点，并自动让开一条路，杨墨斗看出这些村民是被螃蟹裹挟而来的良民，真正的刁民还没有到场，他们正被螃蟹集合在哪个地方。
当杨墨斗走进村部二楼小会议室门口时，一个中年人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包大中华，说：“请、请，杨秘书。”
杨墨斗推让着那包大中华，刘代秉见了，说：“有抽烟，放身上抽。”
那人直接把那包大中华塞进杨墨斗的西装口袋里。
杨墨斗不好意思地朝坐在小椭圆型会议桌中间位置的张副县长微微鞠躬，而张副县长没有看杨墨斗，他正跟另一个中年人说：“高书记，你派人去叫他们来，就说杨墨斗已经来了。”
那个被张副县长叫做“高书记”的中年汉子就是福田村的党支部书记，他吱吱唔唔地说：“这个……这个，他们来恐怕会打杨秘书……”
先期到达这里的牛深耕招呼杨墨斗坐在他身旁，——牛深耕也是工作组成员。
“陈主任不是说还有两个人吗？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张光辉看向杨墨斗，问道。
“是我不让他们来。”杨墨斗依旧站着回应道。
“……”张光辉欲骂又止，只是愤怒地瞪了一眼杨墨斗。
“难不成螃蟹他们会吃了杨墨斗？”牛深耕打开大嗓门，一副英雄气概的样子，“那还无法无天了……”
突然，楼下有人大喊一声“冲上去”，随即楼梯响起好几个人的急迫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福田村高书记脸色顿时苍白。
刘代秉走近张副县长座位，慌张地问：“怎么办？”
“来就来吧，”张副县长神色紧张地看了看杨墨斗。
杨墨斗依旧侧面对着门口坐着，没有起身，掏出刚才那人塞进他西装口袋里的那包大中华，漫不经心地撕开外层包装，从里边取出两根烟，一根递给牛深耕，一根自己叼在嘴边……
牛深耕昨晚也见识过卡拉OK歌舞厅的情形了，猴哥打螃蟹比老子打小子还权威，绝不会还手的，瞧瞧三山市区最大的黑帮跪倒整个大厅，那架势不是哪个县委书记、县长所能比拟的，即便市委书记、市长也难以享受得到的，啧啧，牛深耕此时回想起既有后怕更有感动。
嘭——！
会议室的大门本就敞开在那里了，可是一个长发青年却一拳擂击它，随后螃蟹在三五个长发青年人簇拥下耀武扬威地进来，在张光辉副县长对面桌坐下，开口道：“我需要的人到了吗？”
张光辉目视杨墨斗，没有回应。
“嘞，来了……”刘代秉指着杨墨斗说道，“螃蟹呀，杨秘书也是为了公家事情……”
“狗屁！他哪是什么秘书呀！”螃蟹横眉冷对张光辉，责问道：“张副县长，你既然那么怕群众，就不要下村吧。前天你为了自身安全，听说托人请了个武师杨墨斗……”
“别乱说话，杨墨斗是县府办的秘书，那天他跟我下来的。由于头一天刚来上班，许多事情不知道，所以前天他误伤了你，叫他给你道歉一下……”张光辉鼓足勇气说道，并朝杨墨斗抬了抬下巴，“杨墨斗，跟村民赔礼道歉一下，啊？”
还没等杨墨斗想清楚，螃蟹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狂，足足笑了半分钟，然后笑声戛然而止，冷冷地说道：“张副县长，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堂堂一个县长，竟然恩怨不分，可笑啊，倒不如我螃蟹的为人……”
张光辉愣怔在那里，不知螃蟹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时尴尬异常。
螃蟹继续说道：“张副县长，前天的事情，我倒要向你道歉，”螃蟹抱拳向张光辉福一福，“当时我是气血攻心，不顾后果地挥起锄头，大家都知道我这脾性，性子急，不顾一切的……”
工作组的成员们傻眼了，面面相觑。参加谈判的闹事村民也觉得螃蟹变了一个人似的，都满脸的疑惑。
螃蟹站起，走到杨墨斗身后，一手拍打在他的右肩，大声说道：“我要感谢你啊，杨墨斗兄弟！不是你接住我的锄头，说不定张副县长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解决村民的问题了，我螃蟹肯定是‘二进宫’了，后山山田就保不住了，我们乡亲们将来就要吃西北风了……”
螃蟹说罢，又一掌拍打在杨墨斗的左肩，冷笑道：“墨斗啊，你落得什么下场呢？这几天全川坪县的人都在笑你，可是谁可怜你呀？只有我螃蟹和我的兄弟们，等下正事谈好后，再跟你单独谈谈……”
“螃蟹，你不要做得太过分！”牛深耕觉得螃蟹似乎威胁到了杨墨斗，便要提醒他，“昨晚……”
螃蟹紧接着提高声调说道：“昨晚，我听我的兄弟们说起过你，你不就是前天被人误以为是张书记的那个人吗？后来，我们马上调查清楚了，你外号‘牛帅’，真名牛深耕，是县土地局的。你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
螃蟹的几个弟兄坏坏地笑，随即其他闹事村民代表也跟着笑，有的还说螃蟹还没有对象呢……
杨墨斗用脚触碰一下牛深耕，叫他不要说话，牛深耕气呼呼地瞪着螃蟹。
工作组其他成员内心有些紧张了。
“牛帅啊，不要翘胡子瞪眼的，我们是在关心你和你的家人！”螃蟹返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我们这些人没事干，多关心你们吧，你们总以为我们日后会干什么，哎呀，做人啦可真难呐……”
张光辉的眼睛不敢直视螃蟹了，他在看牛深耕和杨墨斗。他觉得今天的杨墨斗与前天判若两人，简直像一头瘟鸡一样，就是昔日气势压人的牛深耕也老老实实了。其他组员仿佛都被鸡瘟传染似的。他开始觉得座位很虚空，甚有无助的感觉。
螃蟹的双脚翘到会议桌上了，其他村民也照做了。
张光辉看着对面桌面上的皮鞋底、胶鞋底、棉鞋底等五花八样的鞋底，有些鞋底还沾有鸡屎牛粪……他只觉得一阵恶心。
自己阵营完全崩溃，对方阵营气势强硬，这不明摆着胜负吗？胜负立见，还谈判什么呢？闹事村民提什么要求，我方就必须答应，可我方是谁呢，不就是我一个人吗？
燃了半根烟的螃蟹，看见张光辉有厌战情绪，内心窃喜，但他却很严肃地说道：“快吃午饭了，我们谈正事吧，张副县长？”
张光辉看看手表，已是11点45分，便转过脸跟刘代秉说道：“不然上午就这样吧，下午呢我县里有会，你来跟村民谈谈……”
“刘镇长就不要来了，”螃蟹冷声道，“既然张副县长没空，那就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谈吧。反正我们村民山上种的菜还没长大……”
“各位村民代表，你们回去也好好议一议，总的一条是要支持县里工作……”张光辉讨好地说道。
“不管你们什么时候来，记住：杨墨斗必须来!”螃蟹看出张光辉已经怯战，便趁胜追击，立马放下双脚，站起，抖一抖衣服，“他没来，你们也白来！我要等村民的正事谈好了，再跟杨墨斗算私人的账！”
“老子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干嘛他们来谈判我也跟着来？关我屁事！要算账等下就可以算……”杨墨斗蓦地站起，嚷道。
两个长发青年欲走向杨墨斗，被螃蟹制止了，他哼地一声冷笑后说道：“我现在跟你算账？我还不想！你被张书记滚回良种场去，满腹不痛快，很可能会跟我螃蟹拼命，我螃蟹呢却是火爆的性子，弄不好呀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死了，村民的事情谁来管？你死了，我被抓去砍头，村民的事情同样也没人管，呵呵，杨墨斗啊，你我的恩怨必须等村民的正事顺利解决后再清算！”
工作组全体成员都听得毛骨悚然了，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正在发怒的杨墨斗。
“人家杨墨斗现在不是县府办的秘书了，他没有这个职责来这里跟你们谈项目的事情……”牛深耕打抱不平，满脸的横肉在抖动，“除非他重新回到县府办当秘书，否则也难怪杨墨斗不想来……”
“螃蟹！我可以跟你说，等下我离开这里，我就回良种场去了。要跟我算账，去良种场找我，我杨墨斗奉陪到底！”杨墨斗用指骨敲着会议桌。
“杨墨斗！你等着那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螃蟹一拳擂在办公桌桌面上，弹起桌面的开水杯，圆睁怒目瞪着杨墨斗。
牛深耕赶紧示意杨墨斗不要再发火。
会议室里一下子充满火药味。
“张副县长，我再重申一遍：你们来了，杨墨斗必须跟找来，不然别怪我们不来！杨墨斗，我多留几天你活，哼！”说罢，螃蟹顺脚把椅子踢飞，向大门走去。
其他几个长发青年也把附近的椅子踢飞。
随后，螃蟹他们横着走出村部会议室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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