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龙飞天梦
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杨素娟重新出现在晒谷场，催促着吴莲花和碧莹把晒着的稻谷收起。
当她看见叶达官在树头处的时候，眉开眼笑地大摇大摆过去，握住叶达官的手，嚷道：“哇，稀客呀，叶书记！你来良种场怎么就不到我下面坐坐？”
杨素娟所说的“下面”，就是座落于这山脚西北处的那一排单层宿舍楼，编号为“3”。
原先那一排宿舍楼即“3”号宿舍楼，才是良种场干部的宿舍楼，结构近乎城市里的单元房，有厨房、餐厅、卧室，唯独没有厕所。
山顶晒谷场通往山脚下那座“3”号宿舍楼的，是一条一米见宽的石阶路。
这条石阶路是沿着山脊铺设的，正好是正西方向。
沿石阶路下到山底，右侧即为西北侧方位，也就是“3”号宿舍楼的所在；左侧即为西南策方位，相距石阶路20米地方是一座男女综合厕所，厕所上方半山腰处是一座食堂。
食堂南下方是场部“4”号宿舍楼，是一座六间排单层的砖木结构瓦房，目前就副场长黄长胜一家子住在里边。
针对山顶上的宿舍楼而言，位于山脚下的宿舍楼就是“下面”，包括3号楼和4号楼以及公共厕所和食堂都是“下面”。
据说，黄宗耀调任良种场当场长不久之后的一天上午，他在山顶那座两层楼的办公楼的二层办公室上班，突然睡意来袭，迷迷糊糊觉得两条龙从这座办公楼飞撺上空，一时黑天蔽日，继而雷雨交加，再后是四周山崩地裂……
惊醒过来后的黄宗耀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久久无法平静。
时值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念高中，本就迷信而且望子成龙的黄宗耀便暗地里请来风水先生察看这座楼的风水。
风水先生大骇，说此地贵不可言，必出大人物，是块风水宝地。
随即，黄宗耀便借口方便职工来往，要与职工亲密接触，便与几个副场长商议把办公地方迁移相邻的现在这座单层楼。
全场职工闻之热烈欢迎，毕竟职工是干农活的，白天都累得要命，腿脚酸着的呢，要是到场部领导办公室坐坐就省了迈台阶。于是，场部正式研究决定搬迁办公楼。
随后，黄宗耀便着手把原先的办公楼改造为宿舍楼，说是要方便场部干部上下班并能兼顾看管楼下和东临的两个种子仓库。
理由冠冕堂皇，更是赢得全场职工的支持和拥戴。
这样，经过黄宗耀的一番操作，山顶那座两层楼的第二层便整改成现在这样一前一后的五间排的宿舍楼，他本人就按照风水先生的指示占据靠东的两间，一家子都搬进去住了。
当时的副场长方斌华嫌弃3号楼潮湿，也跟风搬到紧挨黄宗耀宿舍的相邻宿舍去住。
后来，1984年，杨墨斗分配来了，便被分配到方斌华隔壁宿舍去住。
再后来，1986年，叶达官从省农学院毕业分配来了，便做了杨墨斗的邻居。
叶达官刚分配到良种场的时候，正值杨素娟二女儿陈艳珠待嫁之时。
杨素娟当时一家五口，加之其老公陈凯又与黄宗耀不和，便继续住在山下那座3号宿舍楼。
一天傍晚，叶达官到山脚的公共厕所如厕途中，与如厕完毕要回家的陈艳珠不期而遇。
当时的叶达官看见陈艳珠惊为仙女，可陈艳珠偏偏又懂礼貌，朝他微笑致意。
愣怔多时的叶达官目送陈艳珠走进3号宿舍楼。
如厕完毕后的叶达官飞奔宿舍楼，将刚才所见告知杨墨斗，一再重申这是他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美的姑娘。
杨墨斗告诉叶达官：那女的叫陈艳珠，比他小一岁，是杨素娟的二女儿，现在是贵安街西面山头那座部队工厂的工人，待字闺中。
叶达官痴痴地听后，做出决定：马上去追陈艳珠。
他自恃大学生，二话没说就把陈艳珠纳入攻击高地，结果追了三个月，陈艳珠这块高地却被县五交化公司经理张科甲给攻下去了，而他自己还差点把自己年轻的生命送给龙王爷。
知耻而后勇。失恋的叶达官通过关系调到贵安镇农技站工作。
此时，面对昔日心中认定的岳母，叶达官百感交集。
看见她喊自己叶书记，他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顿时精神倍增，回想陈艳珠现在的老公还只是一个一般干部，他扬眉吐气。
又听见她说为何不到她家坐坐，蓦地三年前杨素娟大闹他办公室的一幕瞬间在脑海里掠过——
……三年前，杨素娟得知叶达官还在追求已经有对象的自己的二女儿陈艳珠后勃然大怒。
她不仅像上次到场长黄宗耀办公室那样拍桌子，而且还一屁股坐到叶达官的办公桌上翘起二郎腿。
叶达官被杨素娟这怪异举动吓得立马从办公椅上站起，退开。
杨素娟冷冷问道：“达官啊，你爸给你起的名字很好……达、官，那就是会当官了？可是你当官了吗？你才从学校出来，可是都几岁了？有25岁了吧？还没有成为正式国家干部，你觉得你有资格追求我女儿陈艳珠吗？……”
“杨素娟，你下来！”
副场长方斌华刚好走到叶达官的办公室，见杨素娟的行为实在太离谱，他看不下去了，几分愠怒地喝令道，“一个妇人家竟然坐到年轻人的办公桌上，把人家的好运都坐没了……”
杨素娟总算吸取了大闹场长办公室的教训，知道自己的老公陈凯不在良种场，自己不能再那么放肆了。
她滑下桌，站在方斌华面前，用食指点着面如土色的叶达官，继续揶揄道：“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又是分配这良种场的……你这山猴子，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呀！”
“恋爱是自由的……”叶达官窘迫的要命，大着胆子弱弱地说。
“对啊，叶达官讲得没错，恋爱自由！”听了杨素娟骂叶达官为山猴子的杨墨斗似乎受了刺激，支持叶达官，助威叶达官。
“杨会计呀，你不懂呀，陈艳珠现在有对象了，”杨素娟自豪地说道，“人家的父亲是副局长，他自己是县五交化公司的经理，你说说看，我女儿会要他吗？”说罢，竟然用中指指向叶达官。
“至少叶达官与陈艳珠交往的时候，陈艳珠还没有对象吧，这就意味着错不在叶达官！”杨墨斗越发恼怒杨素娟，“你当时不是也没反对他们交往吗？为什么今天就来责骂叶达官？这分明是你无理取闹嘛！”
“就是恋爱了，也没有规定说一恋爱就要嫁给他吧？”杨素娟雄辩道，“我就看重杨会计你有自知之明。按理说，你比他早两年来场，说实在话，陈艳珠当时还很看好你……为什么你没有去追陈艳珠？那就是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哇，呸——！”杨墨斗发火了，“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是因为我连想都没有去想你的女儿！”
“我怎么就没有资格追陈艳珠？”叶达官目光呆滞，突然自言自语道，“就因为他是县五交化公司经理吗？就因为他爸是县里一个副局长吗？……”
“是哦，叶达官！”杨素娟拖曳着长音说道，“你能当经理吗？你爸能当局长吗？还有你是在县城工作吗？你在县城有房子吗？……”
“杨阿姨，除了我爸这辈子不能当副局长外，你给我一定年限，我保证其他的我都能做到的，请你相信我，麻烦你也跟陈艳珠说一声……”叶达官鼓起勇气，信誓旦旦，而且态度诚恳，姿态低声下气。
杨墨斗和方斌华以及在旁的所有人都被叶达官真诚所打动。
杨墨斗眼眶里似乎有泪花在飘动，转而劝导杨素娟：“杨素娟，请你相信叶达官，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的……”
“去去去，他大气什么？”杨素娟不懂得杨墨斗文绉绉的话，把“大器晚成”的“大器”听成“大气”，听得她又勃然大怒，“你不要帮你老乡说话了！快去打沙袋……”
杨素娟见叶达官还没死心，依旧在单相思她的二女儿，怒不可遏地尖声威胁道：“叶达官，老娘我今天跟你正式警告了啊，各位干部也在场了啊，以后不许再跟陈艳珠写信，也不许到我家里来，不然的话，我打断你的狗腿！”骂毕，恨恨离开。
……
“杨阿姨啊，我还敢到你家里？——我的腿还要走很多路呢，”叶达官微笑着回应道，其实是回应三年前杨素娟的“正式警告”，度两步方步后问道：“陈艳珠经常回场看你不？”
近来，陈艳珠偶尔到叶达官办公室坐聊，有悔恨之意，尤其对其母杨素娟更是恨之入骨，埋怨她干涉她和他的恋爱。
叶达官从陈艳珠嘴里得知她几乎不回良种场看她的妈妈，因此，此时叶达官特意来刺激杨素娟。
“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杨素娟埋怨道，“她几乎不回场的……”
“难怪呀，她嫁给了好夫家就不想回良种场这种地方了，”叶达官含讥带讽说道，“你的二女婿现在哪个乡镇当书记、镇长呀？”
“没有呀……”杨素娟脸红过耳。
“那一定在哪个科局当局长咯？”叶达官装作认真地问，旋即抬眼望天，骨碌了下眼睛，突然一拍大腿侧，似乎很惊诧地记起似的，喊道：“哎呀呀，记起来了，县里头有个姓张的副县长，三十岁左右，莫非就是你三年前说的那个姓张的经理？……”
“能有你一半本事就好了，”杨素娟失落的神态看着面前高大英俊的叶达官，倍加悔恨，“要不是当年我老糊涂，你和陈艳珠……”
“哎，都过去了，”叶达官很是得意，洒脱地笑笑扬扬手，“离开良种场三年了，好像昨天才离开一样……”
杨墨斗听了叶达官和杨素娟对话后觉得很解气，为了继续打击杨素娟，他倍加赞赏叶达官本事，并说叶达官日后必将飞黄腾达。
不料，在身旁的陈道武口出惊人之语：“要我说呀，日后，你墨斗兄弟也是贵不可言的，也像叶达官兄弟一样，是一条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蛟龙！……”
正在这时，从工区回到场部的黄宗耀场长听了陈道武所说的话后，突然忆起多年前所做的那个“二龙飞天梦”，蓦地觉得叶达官和杨墨斗就是那两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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