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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一语凄怆 二


朱颜踱到外间。

        初冬的空气有些干冷,还没到落雪的天气,院中弥漫着寒梅的冷香。

        除了那一株开得如血如火的梅花,院中草木已尽数凋零,但徐绸珍怕朱颜看得单调,又勾起糟糕的心绪来,前些日子特地移了几株黄杨进来,栽在青瓷的小盆内,枝条佶屈,设景精致。

        因为她启程回江南的日子迫在眉睫,这些日子白蘋忙着安排预备各事。

        朱颜觉得那个原本还有些稚气的女孩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起来,变得同徐绸珍一样能干,足以独当一面。

        相比起来,反而是她自己越活越没用了些。

        漫无目的地在院中晃了两三圈,朱颜才调转步子,打算去找永无。

        刚跨出月形的矮门,一个姜黄长袍的人映入眼帘,从背后看去,那人发丝半白,有些眼生。

        朱颜下意识想躲,但还没来得及转过身,那人听到动静,已转过身来。

        目光一错,朱颜认出来人似乎是徐钊,徐钊也认出了她的模样。

        “你……?”徐钊憔悴无神的脸上立刻泛出精彩的表情,连连退了两步,才摇头叹息,“不可能绝不可能……”

        “舅父……”朱颜轻轻动了动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徐钊先冷静下来,打量了她两眼,忽又点头,“我现在才明白,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局。”

        “您……也打算回江南么?”朱颜好不容易想到了一句可以用来搭讪的话。

        这些日子一直窝在屋中,见到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连说话都没有几句,她几乎都快忘记如何与人交谈。

        “是。”徐钊缓缓走近,月门的飞檐在他身上投下一道蜿蜒曲折的阴影,“当初亲眼见你被置于棺中,想不到竟是极好的一出局……早该想到。”

        朱颜抿了抿唇,将头侧向右肩一侧,“现在才明白,却是晚了呢……母亲前些日子四处奔走。是为舅父洗脱嫌疑去了?”

        “哼,洗脱?”徐钊并没有一丝感激,反而逼近了几步,架势有些咄咄逼人。“正是你那母亲将一副方子交与我,说可医治抚顺王病症,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过了官府派来的几位医者的眼,却不料两剂下去。立时不治而亡”

        “……竹叶石膏汤加减。”朱颜敛眸。

        石膏甘微寒而清肺热,麦冬甘寒养肺阴,半夏化痰,有石膏麦冬制其辛燥,虽痰热亦可用之,竹叶甘淡,质地轻清透热外出,粳米甘草顾护中土。

        她记得抚顺王是心衰的症状,兼杂热证,这方子以寒清热。又避免了苦寒伤阳,粗粗看来自是无有不妥。

        但抚顺王的心衰绵延十数年,平时所饮药茶亦是这个配方,这药一剂下去,足以另本就不足的阳气迅速衰亡看来徐绸珍最后还是没有用她浸取的那些蓖麻毒么?或是已经杂入药物之中了?

        “舅父是觉得母亲害了您么?”朱颜抬起头,眸子微闪,“母亲这是在救你。”

        徐钊愣怔了一下,朱颜的面色还带着病中的憔悴,但这种神色,几乎就像傲雪的红梅一般。容不得人半点轻侮和质疑。

        方才想说的话一句也记不得,只愣愣看着她转身离开,似乎说了句什么,初五日启程回江南。

        徐钊找回一些理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冷笑,“若非得知你之前已有身孕,这一局可未必能瞒过所有人,心狠到如此,的确让人始料未及。”

        朱颜步子顿了一下,紧紧咬住下唇。阖了眸子轻笑,“舅父还是好好珍惜捡回来的这条命罢,那是我一手设计而已……”

        “呵,甥女聪颖至此,却同三妹一般痴心,可悲”徐钊见她袖口露出的指间微颤,愈发得意,“方才我还听闻,那个什么关河送来几封信件,却没有一封交到你手中么?被从头到尾当作棋子,也不觉得可悲么?”

        “……舅父愿意如此想,好缓缓心中不平,阿颜做小辈的,自然应当默认尽孝。”朱颜懒于同他争辩,但步子却转向了前厅。

        走了一半,她又折返回来,如果真如徐钊所言,关河前来送信,那么为了避开她,只怕也不会留在前厅议事。

        多半在永无那里。

        朱颜转回方才那条路上,徐钊已离开那里,空落落的长廊内只有几挂枯死的细藤随寒风飘荡。

        走进永无的院落,果然听到有人压低的谈话声。

        “永无,你在和谁说话?”

        朱颜知道自己会被察觉到,索性直接开口询问。

        里面静了一会儿。

        接着,永无推门出来,“阿颜,进来罢。”

        关河果然在里面,背向门立着。

        几上叠着几枚简单的信封。

        “颜小姐身体无碍?”关河仍是背着身。

        “已在好转。”朱颜敛眸扫了一下几上的信封,似乎没有交与她的。

        朱颜抬头,看向永无,“可有宣清的信?”

        “……现在不能交与阿颜。”永无不忍瞒她,“回到江南之后,自会交与你的。”

        朱颜想了一下,毅然决然地摇头,“那么,我不回去了。”

        将时间定在她回到江南之后怎会毫无用意?无非是教她回江南后没有机会再赶回来罢了这样的当,她才不会上第二次。

        关河终于转过身,面色凝重,“颜小姐,公子转告您,一切听从朱夫人安排,不要任性。”

        朱颜沉默了一会儿,比方才更坚决,“若没有本事亲口对我说,那么我的事情不要他来管。”

        “……阿颜,不要闹了。”永无取出一份叠起的信纸交与她,“现在看了,也不过徒添失望。”

        没有红印的信纸上只有简短的四行字:

        “上京天寒,江南暑重,两不相知,望卿自珍。”

        字迹有些虚浮,但看笔迹确是袁凛所书。

        朱颜敛了眉头,他们之间,只有这些话好说么?

        “我要说的话……已经交与母亲了,过些日子他自会收到。”朱颜袖起那一张薄薄的信纸,舒口气,“初五日我就启程……”

        抬头看了关河一眼,“这一次回去,我再也不会到上京来了。”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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