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真正的现实（13）
幽暗的房间里，小实看着屏幕上慢慢增长的进度条，低声自语着。
“我果然是个笨蛋，只会破坏关系，破坏自己喜欢的一切，唉，我真是太恶心了。”
进度条继续推进，小实又想起了霞露莘和方雷武扬，他们两个据说在大学里就已经确定了关系，现在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那两个人，才是真正有资格拥有爱情和家庭的人，像夏夜岚父母那样，成熟独立，懂得互相尊重，互相关爱，并且会维持关系的人，才能为后代创造真正的避风港。而我，我太幼稚了，我就像小和一样，只想着让自己寄生到别人的生命里去……唉，真是丢人啊。”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窗帘外的阳光照了进来，树上的小鸟欢快地叫着。
真好啊，它们好自由，如果我也能飞就好了。
我该怎么办呢？我以后，该做什么呢？工作室是不能回去了，还有白星，她到底怎么样了？她发给我的文件，到底是什么呢……
文件已经下载到98%了，还剩下最后600mb……400mb……200mb……
终于，进度条到了100%，小实手有些发抖地点开压缩包，随即弹出一个窗口提示：请输入密码。
密码……密码是什么？
卧室门忽然被推开了。
“你果然一晚没睡啊。”小和站在门口，一脸“我总算抓住把柄可以数落你了”的语气。
“早上不起，晚上不睡，整天就知道对着电脑做那些没用的东西，现在可好，开始玩通宵了呀，你厉害啊你？”
也许是因为一晚没睡，又想了很多事，心情也不好，理智就变得十分脆弱，听到小和这种带着挑衅的话，她忽然就不受控制地冷冷回了一句：“我通宵你怎么知道的，你难道在门外站了一晚上吗？”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愣了。
我怎么……是这种语气？
小和也愣了，估计是没想到一向弱弱的小实竟然会这样讲话，惊诧半天，她努力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哎呦哎呦，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呀？我告诉你，你平时躺到床上，枕头和床垫都是有声儿的，昨晚就没有，所以你肯定是通宵了。”
我靠，这监听的深入程度，可以啊。
想到这里，小实又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笑？！”小和肯定不甘心只说了这几句话就走，她还要继续说，“一晚上不睡觉，还跟我顶嘴，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还有那个什么工作室，一看就不是好地方！”
“你怎么知道不是好地方？你去过吗？”
“我那天看你坐车，那车就是往偏远地方开的，工作室开在那边，肯定有问题！”
“……你跟踪我？”
“废话，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不跟踪怎么知道你在做什么？”
小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底那股混杂的感觉又一次浮了上来，每次小和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这种感觉就会出现，只是她一直不敢让它表露出来。但今天，也许是自制力弱化了，也可能是压抑得实在太久太久了，总之，现在小实决定，不再控制了，随着感觉去吧。
小和还在门口吧啦吧啦，而小实却还在想她之前的那句话。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不跟踪怎么知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都不和你说？呵……
我明明，曾对你无条件敞开心扉，我对你说的话是最多的，而你，你只是选择性地听见，你只接受那些你想接受的内容而已。我真正的感受，我真正的想法，你，根本不想听。
你只是，以“沟通”为借口，从我对你敞开的心门，伸进手来，控制我的世界而已。
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还要对你说？
十几年前的一天。
“小实，我们带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我不想去，我头好疼，肚子也好疼……”年幼的小实蜷缩在椅子上。
“来来，穿上鞋子，出发吧。”
“我难受……”
“走吧，出发啦。”
……
饭店里。
“菜都上齐了，都是这家的招牌菜，小实，快吃吧。”
“我头疼……”
“来，尝尝这个。”
好看的菜肴热气腾腾，可小实肚子疼得要命，一闻到就想吐。
“我肚子疼……”
“还有这个汤，可好喝了，来尝尝。”
胃里一股恶寒涌上来。
“我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小实蹲在一个隔间，头晕眼花，呕吐不止。
小和钻进另一个隔间，手扶在半人高的挡板上，一边低头看着她呕吐的样子，一边数落着：“你看看你的样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安排这顿饭的，你就这样给我们脸色看是吗？你有没有良心？”
“我……咳咳……”小实咳到说不出话。
“我们辛辛苦苦给你订餐，排了多久的队知道吗？你呢？看你那个衰样！”
“……”
“吐够了没？”
“……”
“啧，你真是扫兴，你……”
小和还想继续说什么，旁边排队的人不耐烦地朝她喊了一句：“哎哎！不上厕所别占地方！”
小和闭上嘴灰溜溜地走了。
……
半小时后，医院里。
“孩子是急性胃肠炎伴随体虚导致的昏迷，已经开了药方，回家静养一周，饮食清淡一些，放松心态，注意休息。”医生是这样说的。
小和领着精神萎靡的小实往家走。
“小孩子得什么病，娇气。我们那会儿，肚子里都有虫子了，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现在的小孩，就是不行。”
类似的事，在小实的记忆中，可不止这一次。
我明明，对你发出过声音，可你就是听不见，你堵住自己的耳朵和别人的嘴，你只顾自己大声说。
你看不到真正的我，你也不在意我真正的感受。
你真正在乎的只是：我是否跟你想的一样。
所以，我被迫封闭了自己的世界，而你，你竟然还认为，我这种做法是在伤害你？你竟然还以受害者的身份控诉我？
你控诉我什么？控诉我不让你改造我吗？
我保护自己的世界，也有错吗？
那么，是不是我去抢别人东西的时候，也要怪别人不把东西主动送给我呢？
这是什么行为？说无耻都是委婉的吧？
浮现出来的复杂感受，现在，越来越清晰了。应该感谢这一次通宵，这样反而让那被压抑的感觉有了得以现身的机会。
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是……恶心……
恶心……
想吐，想要把压抑在心里所有的恶劣情绪全都吐出去。
从记事起就积压在心底的感受，无法正常宣泄，一直在积累，在发酵，就快要爆炸了。而制造这种“恶心”感的源头，到了现在，还是不知界限地继续朝自己发泄着，还站在门口不停地说着。
“你就是不行！你就是傻子！我们都是为了你，你没良心！”
闭嘴……
“你说说你，像个废人一样！还能做什么事？你看看别人家孩子，你再看看你自己！”
闭嘴……
“还有，你那脸色是给我看的吗？我说你几句你就受不了了？看来我还是挺厉害的嘛。”
闭嘴……
“像你这种承受力啊，以后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肯定受不了。”
闭嘴……
“呵呵，叫你不听我的。”
闭嘴……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为了锻炼你。”
闭嘴……
“你以后还是得听我的话，找个工作，结婚，生个孩子，这样我才能放心。”
闭嘴……
“等你结婚了，我就和你住在一起，咱们一家多好啊，这样我对生活也有个奔头了。”
闭嘴！
“你只要做个普通人就够了，你那些爱好，工作之余简单玩玩就行，老老实实上班多好。”
闭嘴！
“你怎么就是不懂事呢，我说你是为了你好，我都为你安排好了，你想什么我都懂，只有我懂，我最懂了，只有我最了解你了，全世界只有我才是你最应该信任的人。”
闭嘴！！
“我是全世界唯一对你最好的人，唯一的，别人都是骗子，你和别人是无法相处的，你什么事都做不好，只有在我身边，你才能好好活着。”
闭嘴！闭嘴！！
“所以，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你到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你结婚了，买房子，我就跟你住在一起，帮你做家务，你生孩子，我就帮你带孩子。这不是挺好的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啊！！
闭嘴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那个声音，小和的声音，不知道是脑子里那个还是门口那个，它们，都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我陶醉着，沉浸在自己构想的美好蓝图里，完全听不到小实撕心裂肺的惨叫。小和的脸上满是得意，眼神中透露着一个明确的信息：
看，你还是得听我的。
看，我还是很厉害的。
看，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看，你就是欠我的，你的一生都得用来还我。
你的努力，你的未来，全都是我的。
就像……那个所谓的怪病，那个分裂异常的细胞。分裂中的母细胞忽然反过来阻止子细胞的分裂，互相牵扯，纠缠，最后耗尽了能量，僵死在原地。
恶心，无法抑制的恶心，一股酸苦从胃里涌出来。
医院里。
“现在看各方面指标都很正常，主要还是压力过大造成的，静养一段时间，注意休息。”医生如是说。
医院走廊外。
“呵，压力过大？小孩子哪有什么压力，整天做那些无聊的东西，我看就是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把你搞出神经病了，以后别去那个什么工作室了，都是害人的。”小和看着24岁的小实，理所当然地说出“小孩”这个词。
小实没说话，她现在虚弱得很，只能努力想着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然而，小和就是要把那些负能量灌进她耳朵里。
腿又一次让人烦躁地开始疼了，身上也异常地发痒，肚子疼，头晕。
一路上，小和的嘴一直不停，小实忍着腿痛，拼命让自己走路正常一点、拼命不让自己再吐出来，等到了家，小和也终于说够，回屋休息去了。
小实趴在洗手池上，想趁现在赶快吐一下，或许就能好受点，可是现在却又没有反胃的感觉了，同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和肩膀上出现了很多红斑，就像疹子一样，痒得不行。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小和发现，不然肯定又会成为一个被数落的借口。
然而她刚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洗手间门口的小和。
“你身上怎么回事？”
“过敏了。”
“过敏？怎么过敏？”
“不知道，可能是灰尘吧，以前我也有过灰尘过敏的。”
“呵，我看肯定是因为你体质差，就是因为你做那些无聊的事……”
果然，又开始了……
回屋，锁门，戴耳机，倒头就睡。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身上还在发痒，躺着只会让头更疼。
于是她又爬起来，坐在电脑前，打开早上下载好的文件，又一次弹出了窗口，要求输入密码。
密码……小实心里乱了起来。
工作室某个成员的名字？生日？手机号？这种东西怎么猜，完全没有范围啊。
胃里又开始不舒服，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不行……不能焦躁，这不解决问题，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自己和白星并没有认识多久，所以交流的信息量也不会太大，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词，特殊的话，或者特别的名字，比如……作品的名字……
白星把这份文件发给自己，说明她是希望自己来解读的，那么，和她交流过的比较关键的东西，名字，代码……
……
“今天很感谢你帮我捡东西，我其实是想请你签名的，这幅画是我在看过你的作品后得到了灵感，自己创作出来的，我给它起名叫dream，有点俗套了，不过我是很认真在画的。感谢你的画激发了我的灵感……”
dream……
小实缓缓把这个单词输入进去，按下enter键。
提示：文件解压中。
此时，窗外的夕阳已经渐渐沉入大楼之间，金色的光辉布满了西边的天空。
orz...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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