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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深情第八


京城的江湖势力,天心月并不打算真正的插手进去。

        一方面她已经不是群芳谷的天心月,另一方面神侯府也不会希望她插手太深。

        这京城局势已经够乱了,她贸然进去,有可能会对无情稳住局势有用,更大的可能则是将局势搅的更乱。所以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居于幕后,将自己猜到的、看出的东西说出来,帮神侯府决策。

        其实这样的事情,她在移花宫内一样可以做,只是不能那么及时罢了。

        冷血特意将她从移花宫带来京城,怕是除了当真的心忧京城局势外,也有希望她能出门散心的意思再吧。

        天心月叹了口气,看来她的情绪低落,已经外露的连冷四爷都察觉了,这可不好。

        她住在与神侯府一条街的客栈里,无情为她定了最好的房间,房间外甚至派了人保护她的安全。天心月对于无情的安排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相反,无情已经替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无情见她来到了京城,初见忍不住眉梢微挑,然而声音却没什么波动,像是这个意外他一早就知道有可能出现。无情对天心月道:“冷血告诉我你在花府公开了身份。”

        天心月颔。

        无情道:“你想警告雷纯,迫她自乱阵脚。”

        天心月笑着点了点头。

        无情道:“天心月,谢谢你。”

        这反而让天心月怔住了,她好半晌才轻笑出声:“盛大人何必向我道谢。”

        无情道:“我和你是朋友,但我也知道,我不是能让你豁出命的朋友。无论是处于何种考量,但你这话既然说出来,就代表着雷纯会将你视作敌人。这会让你有危险。”

        天心月叹了口气:“冷四爷带我来见你,雷纯早晚要收到消息。她收到消息查到我是谁也是早晚的事情。这危险总归避不了,倒不如拿来做些有用的事情。”

        无情略皱了眉,顿了一瞬,他才问:“天心月,你的身体还好吗?”

        天心月:“盛大人何意?”

        无情道:“我上次见你,你尚且极为重视自己安危,故而多次强调自己无意与金鹏王朝的案子有所交缠。如今再见不过一月,你却毫不犹豫地拿自己当诱饵去逼雷纯——这不像是你会做的。”

        天心月神色不变:“我与盛大人相交多年,偶被盛大人的义气所感,故而有所抉择——不可以吗?”

        无情笑了。

        他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这句话我一个字都不敢信。”

        天心月:“……”

        天心月忍不住笑。

        无情道:“月姑娘,我说了,我算是你的朋友。有些事,你大可以来麻烦我。”

        天心月微笑:“我知道,我也不想死。所以盛大人,麻烦您多派些人手保护我吧。”

        无情原本想请冷血去看顾天心月的安危。但苏梦枕的下落也很重要,追命和铁手在外,无情便只能拜托自己的朋友来帮忙。出乎天心月的意料,无情与花满楼竟然也算是朋友。

        “盛大人与家兄因为当年冷捕头的事成了朋友,连带着我与他见的多了,也就有了几分交情。”花满楼道,“若是月姑娘不介意,可随我住进大哥的府里。雷纯大概尚且不敢在朝廷命官的家里有所动作。”

        天心月怔了一瞬,而后摇了头:“你不了解雷纯。如是杀我能使她得到的利益高过损害,她不会犹豫。如果她会因为花侍郎而忌惮,也一样会因为你而忌惮。我住不住是一样的结果。”

        花满楼替天心月倒了杯茶。他虽然是个瞎子,但看起来却比一般的常人还要灵便。

        “月姑娘是怕牵连到我大哥和大嫂吗?因为他们都不是江湖人,丝毫不通武艺。”

        天心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满楼笑了,他对天心月道:“先前我便觉着月姑娘对于自己过于苛刻了。我不明白月姑娘来自什么样的地方,但人活在这世上,便不是为了孤身一人。”

        “亲朋好友,知己相交。”花满楼慢声:“以致琴瑟之好,秦晋之约。”

        “互相麻烦、互相扶持、互相欢喜。”

        “这些都不是过错,也不是软弱,这是人生。”

        天心月莞尔:“花公子这是要教我做人的道理?”

        花满楼摇了摇头:“我尚且没有这个资格,只是想告诉姑娘,没有人会觉得姑娘是个麻烦、也没有人会觉得姑娘是该一个人的。有时候放松一些,随性一些,甚至于懒散一些,都不是错。”

        天心月道:“在花公子眼里,我似乎是个过于律己的人。”

        花满楼道:“月姑娘的律的不是己,是心。”

        天心月:“……”

        花满楼:“月姑娘应听我大哥说了,我有个走失的妹妹。如果她如今还活着,也该是姑娘这个年岁。”

        他含着笑意:“这个年岁的姑娘,哪里需要律心呢?”

        天心月瞧着她便说不出口。她的嘴唇蠕动,最后也只是归于安静。

        花满楼说:“我的耳朵很好,月姑娘可以将安全交托于我。就算是不信任我,也该信任盛大人的安排。”

        “所以月姑娘,你想做什么,就都去做吧。”

        “不用去考虑京城局势,也不用去考虑别人。”

        天心月在桌子前坐了很久,好半晌她才说:“我想去逛一逛京城,我听说京城里有家珍珑阁,里面的饰极为精巧。”

        花满楼颔:“在城东,离这儿不远,我可以带你去。”

        天心月似乎鼓起了勇气,她笑道:“听说京城还能买到苏州的刺绣,有些还是贡品,是真的吗?”

        花满楼含笑:“对。”

        天心月站了起来,她对花满楼道:“那我们去看看吧。”

        天心月其实已经过了爱美的年纪,但她却还是去瞧了,像是要圆满自己多年前的梦。珍珑阁的饰也未必就是她见过最好的,但见到了却也还是开心。

        她买了凝脂玉的簪子,选了新的耳坠,又买了几身新的衣裳。

        离了店,便去一旁久负盛名的酒楼坐一坐,点上一壶茶,半壶酒。

        天心月正就着甜酒尝着京城的点心,忽见花满楼侧过了头去,似是听见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天心月好奇,问了一句:“花公子,怎么了?”

        花满楼顿了一瞬,方才对天心月说:“他们在说一件事。”

        天心月玩笑道:“那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你露出这样的神情。”

        花满楼道:“叶孤城约了西门吹雪决战。”

        天心月握着酒杯的手一抖,几滴酒液撒了出来。

        花满楼道:“京城似乎开了赌盘,赌谁胜谁负。目前买西门吹雪输的人尤多,似乎是他受伤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月姑娘,你对他的伤势应该很清楚,他在这时候对上叶孤城,有胜率吗?”

        花满楼得不到回答,又轻声问一句:“月姑娘?”

        天心月有些愣。过了会让她才笑道:“大抵是没有的。那一剑穿透了,就算他医术盖世,没有一些时日也养不好。那些人有没有说决战是什么时候?”

        花满楼道:“不知,有人说是六月,也有人说是七月。总归……不过一月。”

        天心月忽而沉默,好半晌,她轻声问:“他延战了吗?”

        花满楼迟疑道:“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花满楼顿了顿,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她:“我今日来见姑娘前,其实收到了6小凤的传讯。”

        “西门吹雪已经往京城而来,准备决战了。大约也就是这两天到。”

        “月姑娘,若是他当真要决战,你是否要去见他一面?”

        这次决战与同独孤一鹤不一样。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不死不休的剑客,他们若是决斗,必然会有一人死于对方剑下。西门吹雪自出道起未尝一败,可叶孤城却也曾以垂髻之龄接掌白云城,力压南海剑派十数年。

        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即使天心月不通武艺,也知道已经是剑道的极致。

        他约战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绝不会拒绝。

        但他有伤,即使伤好,重伤初愈也未必能胜叶孤城。

        西门吹雪应该延战,以他的性格,他会延战的。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延战?他不是一贯尊重自己、更尊重对手的剑吗?

        天心月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她头一次有了想不明白的事。她知道自己该冷静,只有冷静和理智,才能帮她看见这件事情背后藏着的消息。

        可天心月静不了!

        她甚至没办法思考!

        花满楼面露担心,他伸手扶住天心月:“月姑娘,你还好吗?你的心跳很乱。”

        “我很好,我很好。”天心月一边说着,她一边尽可能地使自己冷静,可她还是没能冷静。

        她脱口而出:“西门吹雪在哪里!”

        花满楼迟疑了一瞬:“不知道,但应该在来京城的路上。他不会隐瞒行踪,月姑娘或许可以问一问神侯府。”

        天心月转身便走了。

        她的袖子扶动了桌面上的酒壶,差点将之打碎了。花满楼扶稳了,又付了钱,方才跟了上去。

        天心月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而便不走了。

        她站在原地,头一次伸出了茫茫然的感觉来。

        西门吹雪的那一剑是她伤的,她已经骗了这个人,甚至背离了这个人。他要去比剑,他要去证道,她又怎么去问,怎么去寻他呢?

        若不是西门吹雪自己收剑,她连梅花林里那一剑携其的剑气都受不住。

        花满楼跟了上来,他轻声问:“月姑娘?”

        天心月忽而道:“花满楼。”

        花满楼静静地听着。

        天心月道:“我知道我能瞒过所有人,但是你在说你耳朵很好的时候,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知道我快死了。”

        芳菲尽可以用面色掩盖毒,但是心跳是不会被掩盖的。她的心跳一天比一天微弱,所以花满楼才会不顾及两人之间连朋友都未必能算上关系,出言劝她,又真心随她出游。

        花满楼是个好人,即使知道对方多半是出于同情,天心月仍在这一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就好比如今,她惶惶然,不知所错,以至于竟要向他人求助。

        她低声问着花满楼,好像在问着自己的哥哥——“我觉得他似乎是在报复我。”

        “他是不是在报复我?”

        花满楼叹了口气,他对天心月道:“没有人会忍心报复你。”

        天心月笑了:“他会的。”

        “他知道我想要什么。”天心月喃喃道,她面色古怪,“所以他偏不然我如意。”

        如果西门吹雪死了,那天心月之前所有的努力,她希望刻在西门吹雪心里的时间又算是什么呢?

        六月也好,七月也罢,哪怕是八月——西门吹雪似乎在告诉她,我敢死在你之前。

        天心月想过很多,却从没想过西门吹雪会死。

        他怎么能死?

        她放弃了活下去,他怎么敢死!

        天心月浑身在抖,花满楼按住了她的肩膀,担心道:“月姑娘?”

        天心月虽然在抖,但她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对花满楼道:“谢谢你花公子,我怕是要换个地方住了。”

        “我要去驿站,若是盛大人问起,你便告诉他将消息往驿站寄便是。”

        “我有些事。”她轻声道,“我得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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