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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断剑的自白


其实比起讲故事,酒桶更喜欢听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这样他就能在喝酒的时候,跟人吹各种各样的牛逼。

        所以前往卡风之城的路上,酒桶故意选择了和亚索乘坐同一个狮鹫。

        显然亚索是个闷葫芦,一直盯着天空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酒桶慢慢靠近了亚索搂住了他的肩膀。亚索不耐烦地甩开了酒桶的手,瞪了他一眼,表示他不想听酒桶废话。

        酒桶没有在意,笑呵呵地说道:“我不是想跟你讲故事,而是想听你跟瑞文的故事,能讲给我听吗?”

        亚索转头看了酒桶一会儿,真的讲起了那个故事。

        ***断剑的自白***

        犁头的铧刃割开地表的硬土,在春季的天空下翻开了大地冬日的私藏。

        锐雯扶着犁架,跟在耕牛身后走在一小片农地上。她一边专心地握着前梁把手,一边生涩地念叨着陌生的词汇。

        “伊麦。伊呗。瓦沙。阿那。”

        锐雯紧握着木柄向前走。每走一步,空气里便漫起一阵初醒沃土的芬芳。

        这几天里,粗糙的握柄磨出了她手上陈年的老茧,也唤醒了飞逝的回忆。

        锐雯咬了下嘴唇,撇开刚才的念头,继续干活。“母亲。父亲。姐妹。兄弟。”

        瘦牛翻了翻耳朵,拖着犁往前一带。犁头溅起几块碎石磕到了锐雯,但她浑然不觉。

        她穿着一件粗布衫,沾满泥点的袖子挽起来卷成了一大捆。相同质地的裤子已经被染成了土黄色。

        改短的裤脚对于原来的主人来说已经太短,但在她身上刚好扫过脚踝,碰到裹满泥巴的鞋面。

        “伊麦,伊呗,瓦沙,阿那。”锐雯一遍遍重复着这段颂文,铭记着每一个词。“伊扎,儿子。黛达……”

        她用衣袖抹开了眉梢上一缕汗津津的头,没有慢下脚步。

        她的手臂很有力,单手就可以扶稳犁架。老农夫回家取水袋和午饭了。

        他说她可以在田边的林荫歇着等他,不过锐雯执意要把活干完。

        一股清风打在她汗湿的后颈上,她环顾四周。

        诺克萨斯帝国曾试图强迫艾欧尼亚屈服,但艾欧尼亚宁死不从,诺克萨斯便转而想要摧毁它。

        锐雯继续推着犁架冥想。纵使帝国动员起全部力量,也无法阻止春天重归这片土地。

        诺克萨斯已经被赶出境一年多了,灰蒙蒙的雨雾和暗沉沉的泥土中终于萌出了星点翠绿。

        空气里也似乎蕴藏着新的开始。希望。锐雯轻叹一口气,胡乱剪短的头轻轻拂过她的下巴。

        “黛达。女儿,”她开始了又一轮念诵,语气坚决。她再次用双手扶好犁架。“伊麦,伊呗。”

        “是因呗,”密林的阴影里传出一个声音。

        锐雯猛然停步。手中的犁柄一顿,皮缰绳勒住了瘦骨嶙峋的耕牛。

        犁头撞到了一块土坷,铧刃被石头一别,一声闷响。

        这不是老农的声音。

        锐雯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唇间长吁了一口气。

        虽然只是一个声音,但肯定不是为了说句话而已。

        常年的训练告诉她的身体要进入防御姿态,但她竭力抑制着这种冲动。

        她身体没有动弹,继续面向前方的犁架和牲口。锐雯觉得太轻了。她紧紧握住犁柄。

        原本的傍身之物很重,让她安稳。但现在,她只能隐约感觉到右侧腰间的小刀。

        这把勾刀不长,切露水苹果和硬质蔬菜还行,派不上其他用处。

        “该读作因呗。”

        棕黄色的针叶密林与农田的交界处,现出了说话人的身影。

        “尾音不同,”那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乱糟糟的黑从他的脸庞边缘向后抛撒。

        一件织布披风掖在肩上。锐雯注意到,披风隐约露出了他左肩上的金属护肩,也没有遮住他身边无鞘的剑。

        他是一个武士,但并不效命于某个家族或辖区。一个浪人。

        危险人物,她断定。

        “因呗,”他又说了一遍。

        锐雯一言不,并非因为无言以对,而是因为她清楚自己说话带着什么口音。

        她绕过铧犁,用它挡在自己和这位口音纯正的陌生人之间。

        她将一缕头别到耳后,弯下腰查看铧刃,假装关心土里的石头。

        用来切割草根和土块的铧刃,应该会比那把小刀更有用。

        那天早晨她看到过老伯怎么安装木架,所以也知道怎么卸下来。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记得见过你,但我也离开有些时日了,”这个人说道。他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仆仆风尘。

        嗡嗡的虫鸣一刻不停,越来越吵,而锐雯始终没有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我听说他们请来了推事,素马长老的死有了新的眉目。”那个人继续说道。

        锐雯没有理睬,轻轻拍了拍耐心的耕牛。她的手指拂过皮缰绳,老练的手法显得非常熟悉马辔和牲口。

        她挥手轰赶着又大又黑的牛眼睛附近的飞虫。

        “话说回来,如果你刚来此地,或许对那桩命案也所知甚少。”

        话音未落,她便抬起了头,迎上陌生人的凝视。二人中间依然隔着那头无知的牲口。

        来人的鼻梁位置横着一道长疤。锐雯不禁怀疑给他留下这道疤的人是否依然健在。

        他眼神刚硬,但里面还藏着好奇。隔着薄薄的鞋底,锐雯感到地面在颤动。

        远处传来滚雷似的声音,但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

        “有人来了,”那个人微笑着说。

        锐雯回过头,沿着小山看向老伯农舍的方向。六个武装骑兵已经越过山脊,向山下这片耕地奔来。

        “她在那儿,”其中一个人说道。他口音很重,锐雯已经在努力学习这种语言,但还是很难理解其中的微妙差别。

        “可是……就她一个人吗?”另一个人眯起眼扫视着树荫。

        一阵短促的风拂过犁架和锐雯,钻进了密林的阴影中。

        锐雯看向刚才陌生人所站的地方,人已经不见踪影。骑兵们迅逼近,她没时间再东张西望了。

        “可能是鬼魂吧,”领头的人嘲笑着说。“被砍死的人回来找她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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