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卫熙在右侧船上看的清楚，楚军去而复返，司马景将战船一字排开，把吴军的楼船死死堵在栾郡城外的江上。这一段江面本算不得狭窄，然而两军战船齐聚江上，此时吴军也好楚军也罢，都是一并的进退不得。按杜锷的意思，只是围锁牵制，让郭益谦从侧面进攻。司马景兼顾不及，栾郡必入彀中。谁料楚军船阵之中突然冒出来大批弓箭手，直向吴军主战船攻来。&1t;/p>

        卫熙暗道不好，杜锷此番兵行险着，主力大军都在郭益谦部。主力大军都在郭益谦部，正面战船上总共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尤其姬亮怕东边埋伏重兵，硬将自己麾下之兵尽数给了郭益谦，只留了数百亲兵在左右。而司马景号令一下，栾郡守军倾巢而出，卫熙目测这阵势是司马景打算彻底放弃东面防守，与他们在江上死磕到底了。&1t;/p>

        眼见着楚军阵势布足，可卫熙仍未等到杜锷的号令，也不敢妄动，只好再令船只挪到主战船旁边，又令兵士集结，张弓搭箭，蓄势待。而杜锷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卫熙心中着急，一面遣亲卫往杜锷船上信号询问，一面上甲板观望战况。&1t;/p>

        刚一踏上甲板，“嗖”地飞来一支羽箭，卫熙连忙闪身避开，只堪堪来得及抓起一块盾牌护住头身，接着便是暴雨一样密集的箭矢往战船上落了下来。此时情势危急，卫熙也顾不得联络杜锷，下令让兵士筑起盾墙坚守船上。司马景来势汹汹，吴军这边兵力本就不足，微信这一侧兵力更是薄弱，若是硬拼，只怕撑不过中午。他的战船本在船阵的最右侧，只是方才前进之时，但此时战船齐聚江上，后撤不得，左边又是挤挤挨挨的吴军战船，右侧恰又是岸边伸出来的一处礁石，卫熙的战船等于是被卡死在右侧。卫熙动不了，姬亮、杜锷的战船一概都动不了，一旦防线被攻破，吴军无异于坐以待毙。卫熙瞧着那礁石，忽地灵光一闪，顶着箭雨下令道：“快！搭跳板，上岸！”&1t;/p>

        船上的士兵得了令，趁着楚军战船也卡在江上，暂时还未攻到吴军船上的空当，一边举着盾牌一边抬着跳板，几人一队，跑到船边，把跳板往礁石上一搭，从江岸嶙峋的石壁上攀爬上岸。&1t;/p>

        卫熙带着人一翻上岸，便与一队楚国守军激战起来。混乱中，同姬亮、杜锷部失了联系，更不知郭益谦部战况如何。&1t;/p>

        郭益谦率军一踏进栾郡城东的那一片丘陵，果中了楚军的埋伏。他自恃重兵对阵，一路聚拢大军前行，楚军伏兵难以抵挡，且战且退。郭益谦步步紧逼，兵临栾郡城下，仍不见城内援军到来，心中顿起疑惑。心道，战了这半日，栾郡守将司马景早该得了消息，当派兵救援才是，可现在看来，司马景似乎已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江面战场上……&1t;/p>

        “不好！君侯有危险！”郭益谦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吴国大军三分之二都在他这里，其余三分之一还要分作卫熙、杜锷、姬亮三部，那么姬亮身边除了数百亲卫，只剩下千余人……而司马景屯在江边的大军有数万之众！显然，司马景一个援兵不，是识破了杜锷的虚张声势——甚至他料到了姬亮也在江上，防守薄弱，楚军强攻之下，吴军必溃。司马景一旦捉住了姬亮，即便郭益谦拿下栾郡又如何？难道一个吴国国君还换不来区区一个栾郡？&1t;/p>

        郭益谦越想背后越寒，手抖得几要握不住佩剑！别人他不清楚，姬亮他却了解，司马景要活捉他根本不可能——姬亮宁死也不会受这份屈辱。&1t;/p>

        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郭益谦聚起全身力气勒住马缰，嘶声喊道：“全军，即刻进城，不得在此恋战！”&1t;/p>

        吴军得了号令，迅集结成阵，直奔栾郡城门！由于司马景将大军押在江面战场，栾郡东门因城外有伏兵而守备薄弱。此刻吴军在郭益谦的指挥下又迅散开，如万千蚂蚁啃噬土墙一般布满了整个栾郡东门！楚军毫无还手之力，立时便为郭益谦攻破。&1t;/p>

        郭益谦心中急，手上狠，一剑砍翻数名楚军，混不管眼前涌来多少敌军抵挡。一入东门便往南门驰去，救援姬亮。他骑在马上，心里一个念头转来转去：要是姬亮死了，他该怎么办？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惶惑与恐惧蔓延在他五脏六腑，但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确定了姬亮的分量——郭益谦狠狠一抽马鞭，马儿撒开蹄子狂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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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湄水上的战况已然是惨烈非常，姬亮在数十名亲卫的护卫下对甲板上指挥激战的杜锷说道：“骁骑将军此番是失算了！”语气中大有苛责之意，只碍着此时战况紧急，不愿杜锷分心，将一腔怒气强忍了下去。“眼下江上危急，我军船只追咬太紧，一时难以在这江上排开阵势，将左侧船舫后撤，拉出空隙，再派人打探车骑将军部动向！”&1t;/p>

        岂料杜锷在甲板上头也不回地应道：“战机难得，还请君侯再等片刻！”&1t;/p>

        姬亮气得直跺脚：“孤的号令你敢不从？”拔出佩剑便要冲上甲板，却被亲卫们死死拦住。杜锷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料到身后的动静，扬高了声调，竟带了些笑意，仍旧不回头应道：“君侯不放心，请上甲板督战，鼓舞士气！然君侯千金贵体，不可以身犯险——不妨学卫熙的法子，搭了跳板，一船连一船，可退到最外面的船上去，再掉头后撤。前头的楚军，自有臣等死战挡着！”&1t;/p>

        杜锷这几句话，姬亮听在耳中与嘲讽无异，更添了一重气。他知杜锷心里素不服他，不过是看着秦渭阳的脸面，因此姬亮本就暗暗跟他较劲。如今秦渭阳雍国之行让他起了疑心，杜锷的言行自然越地叫姬亮觉得郭益谦之前的话有理。他甚至想到杜锷把他强行困在船上，这乱军之中，若是不幸身中流矢……一念至此，姬亮回身对几名亲卫低声吩咐：“你带几个人，搭跳板、乘小舟，撤出战团，上岸探探栾郡城中的情况。尤其要联系上车骑将军，让他来增援——不要惊动骁骑将军部！”&1t;/p>

        趁乱掩护了十数名亲卫退走，姬亮抬头望了望对面黑压压的战船，一咬牙提剑纵身上了甲板。&1t;/p>

        杜锷余光瞥见姬亮在侧，不禁笑道：“君侯勿忧，这战场上的胜败翻覆，有时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他看姬亮不懂他的意思，心里越得意，也不对姬亮解释，自顾从腰间解下一只约巴掌大的小号角，凑到唇边吹响。&1t;/p>

        江上本有鼓角之声，动天彻地，然而都掩不住杜锷的号角声。杜锷的角声延绵悠长，足足响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姬亮正讶异于杜锷这一口精纯气息，却见吴军战船极狭窄的缝隙间齐刷刷多出来数十艘细长状的小船，一船恰好能容下十人，个个甲胄整齐。这数十艘小船借着两军交战，箭雨蔽日，悄无声息又极为迅地驶到楚军主战船的下方，司马景所在的楚军楼船十分高大，约莫有三层楼高，而低矮的几近贴在水面上的小舟恰好处在楚军的视线盲区，等楚军现被偷袭时，那数百甲士已然翻上楼船。&1t;/p>

        乍然遇袭，又是在主战船上，一时楚军军心大乱。数百甲士上了战船，并不于楚军纠缠，目标明确直奔主将司马景而去！&1t;/p>

        司马景先前看穿了吴国的分兵之策，料定姬亮必将大军分给郭益谦，以图快攻破栾郡东门，姬亮带战船在江上虚张声势将楚军堵在水面进退不得。姬亮又认为自己听闻敌犯东门，定会分兵救援，这样同时也减轻了姬亮部的压力，水上楚军不敢轻举妄动，而郭益谦则会以绝对的兵力优势攻取内城。司马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任东门为郭益谦所破，自己率领大军在江上对阵姬亮，只要在郭益谦赶来救援之前擒住姬亮本人，栾郡哪怕到了郭益谦手里，也能原样拿回来。&1t;/p>

        两军交锋，楚国占尽上风，吴军死伤大半，若再对峙一阵必能全歼吴军。孰料变生肘腋，主战船竟被吴军偷袭——司马景机关算尽，可杜锷偏比他多算了半步——那数百甲士均是杜锷在军中挑选出来的好手，攀上楼船以一当十地杀到司马景身边，生擒了司马景！&1t;/p>

        主将被擒，楚军战船上一团混战，忽听得江岸上杀声大作，卫熙在栾郡城外苦苦支撑，闻声抬头望去，江岸上数面玄色大旗迎风招展，大大一个“吴”字映入眼中！&1t;/p>

        郭益谦援军已到！&1t;/p>

        江岸上远远飘扬的旗帜，也终于让姬亮心头的大石落了下来，欣然一叹：“车骑将军拿下了栾郡！”&1t;/p>

        栾郡失陷，主将被擒，数万大军尽在江上，杜锷唇角凝起一抹冷笑，目光炯炯地盯着连云成片的楚军战船，右手一抬，以手势指挥旗手向对岸郭益谦部出号令。霎时江中岸上杀声震天，郭益谦的大军如潮水一般从岸上涌入江中楚军战船！前有吴国战船死死围堵，后有郭益谦据城而战，楚军腹背受敌，不消半日，尽为吴军所歼。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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