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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莲叶


而此时,殿门外镇守的律宾派弟子才反应过来,唰唰抽出寒芒外放的道剑,熟练地挽着剑花,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冲进来将其团团包围。

        白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晶莹流转的眼眸在白嫩面皮上煞是引人注目,柔软长只用一条深蓝带简单在头顶扎了个髻,双耳鬓角处直直垂下两束飘逸黑。

        由于长途跋涉,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晶莹汗珠,反倒显得朝气蓬勃,左手倒提一柄寻常短剑。

        一十六名律宾派护教弟子分站八个方位将来人团团围住,手中细长道剑上下分指,上层举半臂,下层左右轮转,配合得犹如手工匠人精心打造的银铸多音宝盒一般。

        一时间,殿内银芒四射,气势逼人。

        此阵名曰映客,不主轰杀,内含多种变化极为难缠,意在困住来犯者,本着天地大同的宗旨,使人失去行动判断能力而不伤人,大家有什么事静下心来好好说道说道便是。

        若是说得,便是迎客,若是对方不知好歹说不得,便是送客,反正名字是映客,你是什么来意不必多说,入阵一映便知。

        纵然是各派长老,见此阵法也觉得若落入其中也是颇为头疼。

        怎料此子面露笑意,口中念叨着:“这就是老师说的不值一提的前殿护教剑阵么?”

        在众人震惊中,他小脸一正,低声喝道:“申未!死门!向死而生,给我破!”

        只见维阵弟子当中位于西南方位的两人道剑一震,险些脱手,白衣少年已是安然飘落在阵外。

        惠安道人呼吸频率不经意急促了一下,被第七神将察觉到了,廖信元眉毛微挑,没有说话。

        见这名陌生少年不但轻易破了本门护殿阵法,还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殿内四周,没有回答自己,呼岚越怀疑这莫不是塞外邪教派来搅局的?

        他脸色骤变,再次大喝道:“何方妖人?报上名来!”

        惠安道人感觉自己的右耳快被这个弟子震聋了,很是不悦:“呼岚,这是本门的轻鸿诀,你不知道还是怎么的?为师罚你抄录门规五百遍,下月初早课后呈上来!”

        “唉?……唉唉?”呼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经意间瞥见神将大人正在哈哈大笑,脸色顿时憋得紫,指着场间少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一十六名依然维持剑阵的弟子们此刻呆若木鸡,活生生的小孩从他们引以为傲的阵里跑了,而自己连根毛都没碰到。

        此时殿外又跑进来三五名满脸通红的弟子,将他们挨个拍醒拖了出去。

        众人没有笑,只是盯着这个少年,就像多年后东海望某个小乞丐盯着一只伸到碗沿外的鸡腿一样盯着。

        少年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一进入大殿,就只见整座大殿内空间竟比自己生活的小院大上五个不止!

        大殿地板采用的是南海独特的墨晶岩打磨而成,光可鉴人;两侧立有四根直径两步的巨型石柱,柱上雕有繁复纹路,与大殿天顶交界处则包裹着半丈宽的镂空青铜皮;众多图案纷繁、做工精美的关中绸缎帷幔自殿顶垂悬而下。

        整座大殿以庄严肃穆的黑色为主调,正是大虞帝国百姓钟爱的黑色。

        殿深处墙壁中央一块比自己床铺还大的、由产自大别山的棕桐木为主材,青铜包边的匾额,上书:天地大同!

        四个苍劲有力的虞体烫金大字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扫了一眼殿内乌压压的众人,那些摆满蔬果珍馐和美酒的矮桌整齐划一,与对面桌遥遥相对,不多一厘不少一厘,殿中央留出面积大约五十平方丈的空地,可能用来做比试擂台,总归是处处合乎大虞礼法。

        想来中间那位满头银神情淡然的就是当事人了,于是近身抱拳道:“小子春景,代老师前来为师祖贺寿。”

        声音清脆,眼神明亮,态度谦恭,即便方才从数十个成年人剑阵围逼之中轻松脱困,也不曾露出丝毫骄狂之气。

        惠安道人眸中一闪,猜到了大概,有点难以置信。

        “你既称我为师祖,那你的师傅是何人?”惠安道人问。

        “老师是东海望乡长大人莲叶。”春景答。

        来自河海派的小风长老听到这句话后更是羞愤欲死,一个小小乡长教出来的弟子就这般英姿逼人,单凭刚刚那瞬身而至的功法,自己都赶不上,还妄论本门弟子在大赛上力压群雄?

        看来回去得和掌门师兄秉烛夜谈一番,河海派,命数已尽矣!

        和他有类似想法的门派代表不在少数。

        这个少年只是出现在场间,然后出现在阵外,两个看似不搭关系其实密不可分的“出现”二字,已经等于告诉他:不想自己门内的得意弟子英年早夭,就赶紧收起你们那些愚蠢的小把戏吧!

        然而十一岁的春景只是不卑不亢地提剑站在场间,面带微笑,极其可爱礼貌。

        在场跟随家师一道前来的,十七名年纪相仿的少年们此刻坐立难安,纷纷散自身气势盯着春景,大有一言不合一较高下的年少冲动。

        众人纷纷低声称赞交谈,就连御前第七神将廖信元也颇有兴致地看着白衣少年。

        于沙场征战中浴血而生的廖信元本身就是御神境巅峰实力,但他不属于任何门派,属于天纵英姿,被第一神将、镇国大将军左韩提拔后成为第七神将。

        他其实对诸多修行门派的功法嗤之以鼻,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法掌法在战场上都不够一支由老兵射出去的箭矢有杀伤力,朝廷每每赏赐大量修行物资真是白瞎了,若将其放在军营里,能为大虞朝培养出多少战将啊?

        尤其是那些丹药,如果放在军中,可以医治多少重伤将死的战士?可以提高多少孱弱士兵的战力?

        廖信元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就是看看这些为了赚噱头所以带着得意弟子过来的门派,是否有资格继续享有朝廷的物资,若是没有,那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在河海派小风长老出丑时,他已经不能忍受这帮愚蠢的、还偏偏受百姓爱戴的小门小派了,他昔日部下在沙场英勇奋战,十不存一,而今那些明明可以挽留他们宝贵生命的物资却被白白浪费在这些废物身上!

        正在他要起身向惠安道人请辞时,春景来了。

        什么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什么是遥指峥嵘定麒麟?

        什么是……等等,东海郡乡长?大虞有此奇人我怎不知?如此高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小小郡县的小小乡长?廖信元愈有了兴致。

        “东海郡的乡长不是孙平吗?”一个底气不足的声音自大殿角落里传出来,大家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精明神色此刻却扮演恭谦的凡人商贾小声嗫嚅道。

        当所有人都看着他时,他不免有些紧张了,忙说到:“各位仙人,因为小人是做盐商生意的,每年都会去几次东海郡进货,毕竟那里的珍珠盐实在是货源难求,不免要和当地乡长登记来往,而前段时间小人刚从东海郡回来。”

        他总算缓和了过来,平静道:“所以好奇,那里的乡长不是孙平吗?”

        “老师告诉过我,”春景向那位商贾行了一礼,对方忙摆手称不敢当,礼毕后他继续道:“东海郡原先叫东海望,只是一个贫瘠又落后的沿海小渔村,他有幸从惠安师祖这里学得民生技艺后,才将东海望变成如今这样。”

        谈到这里,春景的表情终于有了:“我的老师的东海望第一代乡长!”

        从进入大殿,到瞬间破了前殿护教剑阵,这个少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得体的谦虚和平易近人的微笑,只有谈到自己家老师时,才有了代表着一个拥有完整灵魂的人的表情,叫做自豪。

        为什么自豪?因为整个天下的人包括你们,能够用到最坚韧、可塑性最强的、只有东海望才有的蓝竹,做各类家具、房屋,是我老师的功劳。

        因为整个天下的人包括你们,能吃到成分最佳的、只有东海望才有的珍珠盐,也是我老师的功劳,甚至可以说,这个天下如今有东海望的存在,还是因为这是我老师的功劳!

        然而我的老师一辈子不近功与名,悄悄在矮山上修一座小院,至今连知府大人都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那些取得细微成就就沾沾自喜的少年,那些认为师傅做的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师傅自己的少年,有谁能像场间这个少年一样,自真心爱戴、尊敬、维护自己的师傅?或者父亲母亲?

        他只是告诉在座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已,然而在座各位就已经听出了这些话里的含义。

        那些持着师傅身份而任意侮辱学生的师傅,那些认为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征得学生同意的、反正学生只要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就行的师傅,有谁能像那个在远在东海望矮山里,明明功勋盖世却默默无闻的老人一样,能让自己的学生自肺腑的爱戴、尊敬、维护呢?

        惠安道人此刻已经不能平静了,他那滤过三个世纪风霜的目光全部放在这个名为春景的少年身上,仿佛看到了六十年前跪倒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资质明明极高,却只肯学民生技艺不肯学飞天遁地的劣徒,莲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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