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洛水之畔】
曹植还在逃，他的人虽还在，心却已远。
与酒为伴的伤心人，本已没有心情，又怎能照顾好自己的心？
一个人的心若已不是自己的，那么又怎么能走好自己的路。
沉迷于酒色，本就是英雄的陌路。
若说曹植从前喝酒，只是为了赋诗，只是为了得到灵感，只是为了出手一剑，带给人们光明与希望，那么，他现在喝酒，却只是为了躲起来，为了逃避，事不关己，什么样的事都不想管，年轻人，大多有这个时候，觉得前途是黑暗的，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难以接受的。
这只是因为，不成熟，只是因为，他们的生命中，无法与这种暗融合在一起，也无法用这种暗，去缔造光明。
他不能！
但曹操能！
他不是曹操。
他本可以更加沉沦，沉沦的方法，本不仅仅是酒，还有色。
酒与色本来就是不分家的，可是，曹植却分得很清楚。
他对付过董卓，他不想变成董卓那种善于伤害女人，也容易被女人伤害的人。
更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他那日遇见的那个女孩儿。
那本是袁家的少女，他不是英雄，而那女孩儿却是美人，不仅人美，心更美，她救了他一命，他终生难忘。
可是，当他的父亲，率军灭掉袁家时，他却不知道自己心爱之人的死活。
直到有一夜，那夜，他醉眼朦胧地看到了她，一个在洛水之畔，轻舞的人……
夜深，深夜的河畔，寂静清冷。
而在这寂静清冷的夜，却有一个女子，在曼歌轻舞。夜宁静，而这女子的舞步，却是灵动的。
曹植那已被酒麻醉的双眼，看着她的舞步，仿佛更醉了，方才醉人的是酒，此刻醉人的却是她的身姿。
她的身姿曼妙，修长而结实的腿，纤细而有力的腰，丰满而挺拔的胸膛，柔弱的双肩上，却披着白狐的皮毛，更显出她身上那种脱俗的气质。
她并不是个很保守的女人，而曹植看着她，却动不了丝毫的邪念，这却不仅仅因为曹植是个君子。
这女子身上本身就有一种气质，那气质就像是仙子，仙子在人的心中都是美丽而纯洁的，没有人会想着，对仙子做出那样不堪的事情。
但这都并不重要，因为，她救过他，她就是他朝思夜想的人。
她居然还活着！
一个痴情的人，看见他思恋已久的对象，有时脑袋就仿佛已空了。
尤其是在一个男人失意的时候，失意的人，是不是总需要爱人的拥抱来安抚？
可甄姬却不是曹植的爱人，曹植虽失意，却也不完全是那种一蹶不振的男人。
他的眼睛虽醉，此刻却已暂时恢复了清醒。
“是你……”他心中虽然激动非常，此刻，却已再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仅仅这两个字，都已花了很大的力气。说罢这两个字，却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我。”她轻轻地说出这两个字，身子已停止舞动，而曹植看着她，却忽然感觉自己有了力量。他也不知道这力量是从哪里来的？爱总是可以给人力量的，纵然酒已麻痹了他的精神，浸醉了他的身体。
“你怎么醉成这样？”她的话中绝没有矫揉造作，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没有哪个男人听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还不感动，还能不心动。
曹植是男人。
可他感觉更多的，却是内疚，他虽然想见到她，却绝不愿甄姬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人，总是愿意将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更何况那个人是自己一直思念的恋人？
或许，结合后的两人，已经可以彼此了解，但是在恋爱期，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恋人的。可他如今，偏偏已醉的连站都站不稳，偏偏泪已盈眶。
他已受了太多的委屈，他本绝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落泪。所以才会躲在这河畔。可是却偏偏有人看见了，甄姬的眼中，却没有鄙视，更没有同情。
她知道，这时眼里的同情，比鄙视更可怕，曹植这种人，是绝不需要同情的。
“我再来给你跳支舞如何？”曹植还想说些什么，还想问她许多事，可是如今，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了，甄姬本不是个随意会给别人跳舞的人。
她现在在给曹植跳舞。
舞很美，她的腰肢扭动，裙摆飞扬，就似有力旋转着，伴着夜色，纳入她的体内。这样的舞蹈，本身就是一种力与美的象征。
然而她的舞姿，却混不着力，她步履极轻仿若天上的仙子，她从岸上，轻舞到洛水中央，居然可以踏水而舞，她若不是天上的仙子，又怎能跳出如此奇妙的舞步？
曹植本还因酒而迷醉，此刻，却已渐渐清醒，甄姬舞罢，回手散去多余的气力，轻盈地站在曹植面前，曹植这次更清晰地感到了甄姬散给他的气。
他不仅感激，还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幸福，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颗翠绿的嫩芽忽然钻破了土地，纯净的白花开满心田。
热恋中的人总是如此，或许只是你所喜欢的人，在你的本子上，轻书了几个字，她本无心，你却已将那本子，好好珍藏了起来。
曹植颔，道：“多谢姑娘。”
甄姬微微一笑，一笑足已倾城，“下次，再见到你时，希望你别喝得这么醉。”
下次，下次还会和她相见吗？曹植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甄姬已轻轻踏着水波，消失在洛水的迷雾之中……
【刺曹】
酒，曹植已喝得少了些。
一个人思念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本就很容易醉。
可她说，她下次见到他时，不想看到她醉的样子，又有什么能比爱人的关怀更醉人？所以，曹植虽饮酒不多，却已醉了，迷醉在于与她相见的梦里。
他就守在江畔，似乎除了江畔，他哪里也不愿再去，如果说世界充满了痛苦和伤害。那么这江畔就是他避风的港湾。
他在等她，一晚，两晚，她却没有再来。
毕竟爱她的人是他，而她……她或许从来没爱过他吧。
若她不爱他，那么她的话，还能不能让他迷醉？
曹植醉了，第五个夜晚，他醉在一个小酒馆里，他喝了太多的酒，走路已然不稳。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又来到了那江畔。
还要再等待下去吗？
还能再等到她吗？
他不知道，可是他来了。纵然他心里明白，她或许已不会来。但是他却还是来了，这四天，从也未如此漫长过，在这漫长的日子里，等她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虽然今天在清醒时，他想过，也决心，绝不再去那河畔，绝不再去那里等她，可是一旦醉了，他还是来了。
她在。
他简直不敢相信。
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上次醉的时候，见到的就已是假象。而现在所见，也并非是真的。
是不是只有在醉的时候，才能看见她。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起舞，而她的舞，却在她看到他时，停了。
甄姬从没见过一个人醉成这个样子。男人在思恋自己喜欢的女孩时，本就很容易醉的。
她走近，轻叹道：“你……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同样的话，而这次的话中，却已有了同情，她知道，若不是有伤心的事，他绝不会醉成这个样子的，她看过他的剑，他本是个少年英雄……
曹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忽然握住她的手，他握得好紧，可甄姬却没有闪躲。直到曹植渐渐平静下来，两人四目相对，他才似忽然反应过来，放开了手。
“对不起，我……”
甄姬轻轻地摇摇头，道：“没什么的。”可她说完这句话时，头已偏了过去，曹植也不敢再看她。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道：“真的，是你吗？”
甄姬点头，道：“是我……”她清了清嗓子，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曹植没有回答，看着他醉成这个样子，她已明白了许多事，许多两人都明白，却无法说出来的事。
“你该去休息了。”
“不，我不想回去。”他想和她在一起，可他却没有说出来。
“我这些日子，晚上一直在这里的。”你可以随时来看我，但这句话她也不会说，曹植点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家。”曹植当然有家，只是那是他不愿回去的家，一个喝醉的人，也常常会说出许多不理智的话，他说完这些话，便已倒下，倒在冰冷的土地上。
曹植醒来时，却已在温暖的床上，虽然刚刚醒时头很疼，但当他略微清醒时，便已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身上甚至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种肃冷的香气，香气依然，人却已不在。
他在客栈，钱已付过。他向店小二打听，果然是甄姬将他送到了这里。
不知为何，曹植只感觉一股暖意忽然流遍全身。
等待是最漫长的。
没有酒的等待，似乎更是让人难以忍耐。
但是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忍。
他现在就等在洛水之畔。其实，连他自己也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那是期待，也是恐惧。
他在河畔步子踱来踱去，竟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算是第一次面对着高顺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恐惧感。
可是，恐惧马上就消失了。
因为她来了。
他们这七天，一直在一起，没有太多的话，甚至他们之间，连话说得都已很少。不过曹植的精神却已渐渐好了起来，他这几天一直在看着她的舞。
他已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甄姬身上，他对甄姬的喜爱，已不仅仅是喜爱，也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就像是受伤的野兽，找到了藏匿的洞穴，然而，野兽躲在洞穴中，若不知出去觅食，也一定会饿死的。
可他却不是野兽，他浑然不觉现在的自己，已远不如从前，他只希望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甄姬，这样一辈子过下去……
可是，当他看着甄姬时，脑中却也有了另一种想法，她是不是也有什么伤心的事？是不是袁绍死了之后，她孤苦伶仃，才会每天来为他起舞？
他本不敢问。
他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女孩儿的已太多。
何况，他变成现在如此郁郁寡欢的样子，她也并没有问他，谁都有伤心的往事，她如果不愿意说，谁也无权过问。
可是她却对曹植说了这件事，她虽是袁绍的手下，可是，袁绍对她并不好。
任谁都知道袁绍的掌力，双掌齐出可敌千军。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有多少他的手下，被他误杀。一个人，若是不尊重拥戴自己的人，那么无论他本人的武功是如何登峰造极，最后，都难以成就大事。因为，从他抛弃别人的时候，他就已为众人所唾弃。
甄姬舞步绝伦，修炼这种舞步，却不仅仅是为了给人助兴，更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有袁绍这样的领，一个弱女子若是不懂得如何将自己保护好，那么她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所以，她说，她对袁绍只有恨。
曹植看着她，只感觉她也同样是个可怜的女子。何况，她是他爱的人。
一个人若是深爱着一个人，就难免会被蒙蔽双眼。就会看不见许多人本可以看得很清楚的东西。
甄姬请求曹植，她想向曹操道谢。
她本就是一个很美很年轻的女子，她的舞姿，据说已不亚于昔日的貂蝉。
一介女子，无以为报，为曹公献上一支舞，也算是聊表自己的心意。
曹植当然不会拒绝这种请求，曹操是他的父亲。而这女子，正是他心仪的对象。丑媳妇也迟早要见公婆的，何况，她本就不丑，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岂不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曹植答应了甄姬的提议。
甄姬冰冷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曹植看着她的笑容，人似已痴了，可他却没注意，甄姬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献舞】
任谁看到甄姬起舞，都不得不说是一种福气——眼福。
这是宴席。
虽是宴席，可桌上并没有酒。
这是为徐庶接风的宴席。这也是为徐庶赔礼的宴席。曹操要重用一个人，必定要洗净彼此之间的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张网，若是一个结点出现了问题，那么网就很容易破。
徐庶的母亲因曹操而死，可曹操却不想让徐庶这个点变得不结实，不牢靠。网若有了漏洞，就什么也留不住了。
徐庶来了，这宴席他并不拒绝参加，他虽然不愿多言，却更不愿多事，多言的人和多事的人都比较容易死。没有谁愿意死。
“元直，你来了。”
“曹公之约，当然要来。”
“请上座。”
“多谢。”徐庶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是再多说什么，他的母亲也绝不会死而复生。做了没有意义的事，就是蠢事。他并不是个蠢人。
席上无酒，这对于一些人来说，就好比菜里没有放盐一样，何况，这菜虽精致，却也清淡的很。没有人怪罪曹操小气。
因为这么做，本就是对徐庶的一种尊重。
可曹植却不知道今天这宴席的目的，无论是谁，在酒中终日沉沦，不问世事，都会做出一两件蠢事的。
曹植现在就正在做蠢事。他在向父亲请求，让甄姬在这样的宴席上献上一舞。
甄姬就在曹植身旁，甄姬很美。他看着曹操时，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却还是带着令人感觉亲善的笑意。
曹操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去，徐庶却还是很平静，因为他看见了甄姬，甄姬并不像是个蠢人，只要不蠢，就总该知道今天宴席的含义，像她这种聪明的女孩儿，绝不会在这么不适宜的场合献舞的，她本不该来。
可她还是来了，并且从曹植的言语中，徐庶已听出，是甄姬主动提出来此献舞的。
徐庶是一个武者，他已看见了甄姬的眼睛。他忽然感觉她身上有一股气，虽然淡薄，却让人感觉森寒，那是一股杀气。
此时，宴席上，已没有人敢说话，而徐庶却说话了，在这宴席上，他本是话最少的一人，道：“此女愿意献舞，曹公何不让她跳上一支。”
曹操沉声道：“可是，先生，你的母亲尸骨未寒，我又怎有这个兴致？”
徐庶却笑道：“曹公，若是因我一人，扫了大家的雅兴，那这酒宴，我不若不来，我本就是个不孝子，否则，又怎会将老母一人留在家里？”
他若是不留自己母亲一人在家，又有谁能绑架他的母亲？这话中有刺，可徐庶却并没有太多的哀伤，他只是忽又笑道：“席上无酒，何以助兴。久闻曹公藏有好酒，今日可否饮酒观舞，以助雅兴？常闻一醉解千愁，若无好酒，曹公又以何消我愁苦？”
酒已来了。
任谁死了母亲，都绝不会喝酒的，任谁看到了这么美的人，跳着如此优美的舞，都绝对会已忘了喝酒。
可徐庶非但没有忘记喝酒，他还喝得很多，更有趣的是，他对那起舞的美人却连看也不看。连着五碗酒下肚，他便已醉倒。
可就算是他已醉倒，剑还是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若是这时曹操被人刺了一刀，他也绝对可以立刻拔剑，再补上一剑。若是这一刀没中，他也可以这么一直醉下去。他只要这么一直醉下去，就算是甄姬出刀找了曹操的麻烦，也已与他全无关系。
鼓乐已响。甄姬就随乐而舞。
甄姬的舞很美，每当她跳舞的时候，似乎都带着一种轻灵而优雅的力，曹丕一手支头，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欣赏地看着甄姬。他的人却似极为慵懒，微敞着胸怀，头似乎连动都懒得动一动。
甄姬是来献舞的，他虽不愿让曹丕这么看着，却也只能微笑，她却没有想到，她的微笑，就已使曹丕有了力量。甄姬的舞，可以让她将真气凝聚，而曹丕却只是看着她，便有同等的气力，传到曹丕手中。
曹操却一直静静地看着徐庶，似乎这宴席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甄姬的额上已有冷汗，但她却无法不对曹丕继续保持笑容，她也知道，这样继续下去，自己的行动将一败涂地。
曹操一直没有看甄姬，甄姬却已在看着曹操，她看出了曹操身上的破绽。
就在舞已跳到高潮时，甄姬出手了。
她的轻功本就天下无双，她的出手也绝快。
刀短，刀虽短，但这一刀的度，却足已弥补一切。
曹操没有动，他似乎对于徐庶的关心，要远大于甄姬。
可曹丕却已动了。他身形展动时，再也不像刚刚那般慵懒，他的刀同样很短，却已挡住了甄姬的刀。
他的刀忽然返刺了下去，甄姬大惊失色，她未料到，刚才眼中还那般温柔的男子，现在居然可以对她下这么重的手，还好她反应绝，一转身子，便已飘出八尺，可这时贾诩也似乎要动了。
贾诩出手之前，寒光一闪，曹植已挡在贾诩面前。
本已醉了的他，此刻已再次清醒，刚刚甄姬那一刀刺向曹操，虽令曹植惊愕，但此刻的他却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动甄姬一根毫毛。
谁若想杀她，就要先杀了他！
他拔剑，寒冰剑，他的目光也寒冰般冰冷，他怒视贾诩，一字一字道：“你若敢动，我就先杀了你。”
(本章完)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103/103393/47878955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