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砰”的一声，方浣关上了大门，把恶臭的死直男彻底隔绝在了外面，顺便还比了个中指。
换了衣服摘了假发，慢悠悠地去洗手台前卸妆。他扯了自己的假睫毛，哪怕是用硬梗，他的单眼皮也没办法撑出双眼皮来，还好他的五官相对深一些，又是神仙一般的修容技巧，所以即便是眼皮单成他这样的，也能轻轻松松驾驭欧美妆。
对于方浣来说，卸妆是个麻烦事，450ML的植村秀卸妆油别人能用一辈子，他也就是个把月的事儿。妆面太厚，他需要耐心地卸去，用清水洗净，才能露出本来的面貌。
脸很白，很瘦，头发很短，面无表情。
方浣稍微抬起头，脸上和头发上的水在往下滴，他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把水管里还在流着的水用力撩到了镜子上，镜子里的人影就花了。他这才拿起了洗脸仪打上洁面泡沫，清洗完成之后敷了面膜回了客厅，打开电视随意播放着节目，自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关于他回国的消息，粉丝们早就知道了，大家都很关心方浣之后的动向，毕竟国内没法儿上油管，他大概率是要在国内的平台上发布视频。可问题在于，方浣在油管上的美妆视频全都是英文的，其中零零碎碎的一些被国内字幕组翻译过来。后来方浣名气越来越大，搬运到国内的视频也越来越多。人们见到他的脸眼熟，但是在国内美妆市场中，方浣徒有名气，相比国内美妆博主，他还是个外来的和尚。
能不能适应国内的水土，能有多少转化率，一切都是未知的。
这对方浣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无异于从头再来，所有人都不建议他这么做，但他异常坚持。
只要一打开自己的社交平台，无一例外都是信息，他把姐妹们的信息挨个都回了，但是时差关系，现在没人理他。唯一一个理他的人，并不是他的姐妹。
“现在在北京了？安顿好了？”
“嗯。”方浣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然后全删了，只简短的写道，“好多事，累死了。”
对方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问道：“你现在住哪儿？回来之前说让我去你家里做客，到现在了还没下文。”
方浣环视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三室两厅一百五十多平米，南北通透采光极好，敞亮是真的敞亮，但是架不住自己东西多还收拾得慢。这儿一堆那一堆的，看着脑壳都大了。方浣想要逃避现实，转了个姿势背过身去，回复道：“哥，下次再来家里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先去外面吃吧，北京哪儿我都没去过，饭馆也没怎么吃过，你挑地方吧，好嘛？”
对方也不含糊，直接甩给他一个店铺地址过来，而后跟方浣约定了时间，就说自己该工作了。
方浣手上也有一个视频没有剪，回国时候录的，但是因为犯懒就一直没动。对方说这个事儿，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工作要做，又躺了一会儿，洗了面膜，才蹲在了电脑前。动手之前手指都懒得挪，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方浣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屏幕。
他在国外没有团队，一直是自己在经营着频道，从内容创意到妆面设计，布景道具到剪辑和配乐，都在长年的实战中形成了非常强烈的个人风格。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也很严苛，万事追求细节，事必躬亲，所以他也很难放心地把自己的视频内容交给其他人去制作。
他的视频要干货有干货，要娱乐有娱乐，能在一众欧美博主中杀出重围，有的何止十几把刷子这么简单？
方浣剪视频剪到了半夜，点了个外卖送到门口，取了之后一边儿吃一边继续剪。反复修改调色直到满意为止，等大功告成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彻底贯彻着“熬最狠的夜，用最贵的护肤品”这样黄金一般的定律，洗了把脸，糊了各种各样的护肤品，这才上床睡觉。
在外人眼中光鲜亮丽无可匹敌的知名美妆博主，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连睡觉都要踹被子，总不那么安稳。
此时此刻的周唯赢已经开始做第二个梦了。
他梦见自己的房间墙壁莫名其妙消失了，然后床下摆满了尖叫鸡，他不知道，醒来之后一脚踩了下去，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吵得他头都要炸裂了。一片噪音之后，方浣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打扮的跟鸡一样，用尖尖的指甲一边戳他，一边儿跟他说“叔叔亲我”。
周唯赢瞬间就醒了，翻身起来之后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床下有没有尖叫鸡，发现是梦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在带的艺人被黑的最惨公关压力最大的时候，他都没有做过噩梦。但是摊上方浣的第一天，他的心理防线就遭受了严重打击。
距离本命年还有两年，没道理现在就开始走背字吧？
周唯赢下床喝了杯水，溜达了一圈之后重新躺回到床上打算继续睡。天已经微微亮了，正是睡回笼觉的最好时刻，可周唯赢却灵台清明，仿佛灌了三大杯咖啡一样。横竖是睡不着，他干脆起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李光宇让他去开疆拓土，他们在上游艺人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资本和地位，再无更大利益获取，现在需要去进军下游网红抢占市场，争取以方浣为圆心，拓展整个业务网络。
周唯赢想抽烟，翻箱倒柜之后发现离婚之后自己再也没抽过烟了，忽然有些空虚之感。他知道跟方浣吹胡子瞪眼没有任何意义，讨厌归讨厌，工作还是继续。方浣来的太突然了，根本不给周唯赢更多的时间去接洽有经验的网红运营团队以及搭建管理框架，有将无兵，他勉强从公司里调了一个相对没那么忙碌的小团队过来暂时撑着，剩下的只能硬着头皮靠自己去度过这段磨合期，祈祷李光宇不要再头脑发热赶着团队不成熟的档口继续签人。
他看着自己关于方浣伴随着归国第一支视频的上线而展开的宣传计划，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焦虑。
数天之后的一个周五的中午，一条名为“Arose来了”的词条爬上了微博热搜。点进去之后热门微博大多都是科普Arose其人，以及羡慕国际知名美妆博主就是有牌面，入驻平台又是开屏又是热搜，一副万众期待的样子。
国内美妆圈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博主们大多出来欢迎，不过也有一些自恃身价的没有开麦发言。
总而言之，场面上看是挺热闹的。
隔天，Arose发布了自己的第一支视频。不是大家期待的美妆视频，而是记录方浣本人从美国准备回来，到回国之后的Vlog，其中相当大一部分比重是挑选自己带回国的眼影盘。
这个视频周唯赢提前看过，虽然他不干涉方浣的创作自由，但是他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就是如此，他带的人一举一动都必须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必须清清楚楚的向他汇报。
在工作语境之下，周唯赢的名字意味着“专制”。
方浣不介意发给他，但是他就是想故意恶心周唯赢，发过去之后还在微信上给他说：“叔叔，这可是人家家的私房Vlog哦，穿了粉红色的小裤裤，哎呀你要是看的话人家家会害羞哒！”随后还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
周唯赢看了一眼，心中直泛恶心，根本不想回复。
方浣见周唯赢好半天都没消息，继续发：“叔叔，你怎么不理人家家呀？是不是看了人家家的羞羞跌的视频把持不住呀？叔叔是不是在干什么坏事？”
然后，他发了一个“我掏个大宝贝给你看看”的表情包。
周唯赢在看视频，压根不想理方浣在跟自己废话的内容。屏幕上一直在闪方浣的信息，最后，方浣说：“你要是再不回复我，我发果照给你看哦！”
周唯赢立刻拿起手机打了两个字：你敢。
没有标点符号，没有表情，十分冷漠。
“我当然敢。”方浣发完这句话准备找个图撩骚撩骚周唯赢，结果立刻收到一条提示显示对方不是他的好友。
方浣感到了莫大的羞辱，瞬间从家里出去狂敲周唯赢家大门。
半天都没人，方浣大喊：“周唯赢你给我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他又拍了一阵，“你再不出来，我就报警了啊！我跟警察叔叔说你欺负我！睡完了不想负责！周唯赢你个负心汉！”
他的巴掌抬起来用力落下去，没想到门开了，那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周唯赢胸口。周唯赢暴跳如雷，二话不说把方浣拽进了家门不让他在走廊里丢人现眼。
“你他妈没事儿吧？”周唯赢吼道，“你是不是想死？”
方浣看着周唯赢这副凶样，双手护在胸前往后退：“你你你……你要干嘛？”
周唯赢说：“我还想问问你想干嘛呢？”
“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了。”方浣特别有理地说，“你都不回我信息，还拉黑我。”说着说着，他就变得似乎很委屈，当真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讨厌到连工作都懒得说？”他吸了一下鼻子，安慰自己，“我不能哭，眼线会掉。”
周唯赢发誓，方浣的戏感比自己带过的所有演员加在一起都好，简直就是说来就来，无缝衔接。他看着方浣那副做作的神态，说：“你别演了，你今天根本就没化妆。”
“我画了啊！”方浣指了指自己的脸，“粉底，眉毛，内眼线，我都画了。”
“你画了么？”周唯赢又看了看。方浣穿着一身居家服，头发随意抓了两把，褪下浓妆艳抹之后，方浣本人其实单看的话没有娘，反而是个清爽的小帅哥。
“人家当然画了啦！”方浣说话的时候喜欢扭腰加跺脚。
周唯赢心里立刻把自己刚刚冒出来的那个奇怪念头掐死了，方浣不可能清爽的。
“肯定没有。”周唯赢强调。
“是不是我化妆技术太高你看不出来？真是多谢夸奖啊，但是我真的画了。”方浣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你不会是靠着涂没涂口红来判断有没有化妆吧？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YSL412薄涂了一下下，显气色但不显妆感。”笑完立刻冷脸，“你可真是个无知的直男。”
周唯赢发现自己完全被带跑偏了，固执地说：“你跟家呆着又不出门画什么妆？有病吧？”
方浣说：“不出门就不能化妆么？我乐意不行么？”他一下子好像又不怕周唯赢了，笑嘻嘻地凑到周唯赢面前，发嗲地说：“叔叔，人家是为了见你才化妆的，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呀。”
周唯赢说：“你现在立刻从我们家消失，要不然我就报警！”
“警察叔叔才不会相信你的话呢。”方浣说，“他只会相信我这种楚楚可怜的仙女。”他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摆了摆pose，自我欣赏一般地说，“真美！”
周唯赢差点让方浣气过去，心中默念不能杀人，杀人犯法。然后他打开门，尽量平静地对方浣说：“你先回去，我看完视频之后给你反馈。视频上线之后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很忙，暂时没功夫跟你聊天，等我有时间再说，好么？”
他心平气和口气正直地跟方浣说话，方浣反倒有点又足无措了，撇了撇嘴巴，觉得没劲。走是要走的，不过他昂首挺胸，像是战斗胜利一样，扬着下巴跟周唯赢挥手说：“叔叔再见。”
周唯赢注意到方浣的手腕，方浣的手还没落下就被周唯赢抓住了。周唯赢将方浣的手腕翻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纹身啊。”方浣不以为意地说，“你不会这么老土吧？纹身都看不出来。”
周唯赢当然知道那是纹身，可问题是谁会贴着自己手腕的血管纹纹身？而且还是红色的！那些或粗或细的红线严丝合缝地盖在方浣手腕的血管上面，只不过又多画出来一些，像是树枝一样繁乱地生长着。那些线最终汇聚到一起，顺着方浣的胳膊蔓延到他的手肘。周唯赢又扯过来方浣另外一只手，不意外也有同样的纹身。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设计，第一次见方浣本人时，方浣穿的长袖，在此前的视频中，方浣几乎也都是穿的长袖，试色总是在手背或者掌心，周唯赢根本不知道方浣身上有纹身这件事。
“你没有告诉过我。”周唯赢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方浣觉得莫名其妙。他的手腕被周唯赢攥着，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胳膊上用力想要跟周唯赢保持距离，没想到根本无法挣脱周唯赢的控制。
周唯赢说：“你对我不应该有秘密。”
方浣问：“Excuseme？你别说的这么恶心好不好？你根本都不想见到我，还想知道我的事儿，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呀？莫非……”他嘴角一勾，手就顺势搭上了周唯赢的肩膀。周唯赢往后退了一步，放开了方浣，同方浣保持距离。
他皱眉说：“坦白来说，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是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了解你的一切。所以为了我们都好，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抱有侥幸心理。”
方浣翻了个白眼：“叔叔，只是个纹身而已，我又不是未成年，不至于吧？我爸都不管我。”
周唯赢冷笑：“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我早掐死了。”
方浣也笑道：“还好我爸死的早。”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甩下这句占够了便宜之后，飞快地就逃离了案发现场。
周唯赢站了一会儿，用力把门一关，全部的怒气只能撒在门上。
方浣就是打打嘴炮，视频内容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一个Vlog剪得还挺有意思，其他博主只是一路自拍，他还专门设计了分镜和剪辑特效，二十多分钟的时长看着一点都不费劲。
不过中途介绍了一堆眼影的那一段周唯赢着实看的一头雾水。
什么NatashaDenona、PatMcGrath、CharlotteTilbury、UrbanDecay啦……各式各样的英文单词在周唯赢听来比Eminem的歌还难理解，眼影盘的颜色眼花缭乱，他靠着硬记都没记下来几个，深感自己中年危机，连记性都不太行了。
视频没什么问题，他把方浣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简单回复了他，并跟方浣确定好了发布时间和文案。他生怕方浣再给他搞出来什么别的事，没想到这次方浣倒是挺乖，没在嘴上占他便宜，两人姑且相安无事。
视频发布之后又一次喜迎热搜。转发他视频的人无数，有苦苦等待的粉丝，有虽然刚刚认识但是情比金坚的姐妹，有想要蹭热度的营销号。
大部分无知的路人转发，纯粹是因为看眼影盘真的很下饭。
别的美妆博主眼影盘再多也是用柜子放，百十来盘差不多了。但是方浣的视频里，眼影盘是用房间装的，专门定做的柜子足足摆满了一整个房间，货可能比Sephora还全。
为了拍视频加整理，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柜子他早就清了出去，眼影盘全都铺在了地上，有些同一系列不同颜色的还得叠在一起放。几乎市面上能叫得上名字的盘子他都有，那些出名的或者大火的更是全系列明明白白的安排好。
这么多眼影盘放在一起看着真的非常解压，关键是还有很多绝版能够在视频里一窥真容。
浮华都是表面的，只有方浣自己才知道，这些东西运回国是有多麻烦。就算他千小心万小心，路上还是碎了几个。
视频评论弹幕里哀鸿遍野仿佛进了柠檬种植园，哪个喜欢化妆的女生进了这个视频能活着出去呢？方浣视频的结尾是他从首都机场出来，说了一句“我回来啦”，然后随口抱怨了几句随身带了一堆眼影盘入关差点被当成代购税了，弹幕评论里就一群人跑出来留言说让哥哥结账，然后疯狂圈某个名字。
晚上的时候又猛增了一波流量，方浣眼睛一亮，找到了流量源头。
禇勋：来晚了，邮费我结。
方浣笑了笑，回复：爱你，哥。来家里吃饭，都收拾好了。
没想到他刚回复完没多久，八卦群众还没来得及展开八卦讨论，方浣屏幕上就立刻弹出来一个微信消息。
朝阳区直男：禇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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