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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18章


约莫不到下午两点,周唯赢和方浣抵达了盘锦。

        这座东北的临海小城很安逸,周日的下午路上人也不多,街道宽而笔直,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临街有许多可爱的咖啡馆,让这个充满阳光的午后显得更加慵懒。

        导航带着他们驶到了一处静谧的居民区,方浣先下了车,周唯赢付了账出来,看着这个普通小区,问:“你是来干嘛的?串门儿?”

        方浣“唔”了一下,问:“你可不可以别跟着我进去?”

        周唯赢跟纳闷儿了:“为什么?你别是背着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吧?”

        “是不是又怎么样呢?”方浣拖着自己的箱子往小区里面走,他过了门禁,坐电梯上楼,朝着其中某一户人家走去。

        敲过门之后,开门的是一个少女,她半个身体掩在门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来人。

        “Arose?”她问。

        “嗯,是我。你好,阿容。”方浣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我的经纪人跟我一起来的,你方便叫他进去么?”阿容的眼神有些回避,方浣察觉到了,便说:“不方便也没有关系,让他自己去外面呆一会儿。”

        “外面太冷了,进来吧。”阿容稍稍侧身,让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进了家门。周唯赢跟在方浣的身后,进门后,他才见到了阿容的全貌。

        阿容的鼻子一侧直到眼睛下方都是一片红色,像是疤痕,也像是烫伤,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狰狞。猛然的视觉冲击让周唯赢在门口愣了愣,眼神不免在阿容的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阿容轻轻地偏过头去。

        方浣往前一步,把阿容拉到了一边,也挡住了周唯赢。周唯赢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尴尬地“咳”了一声,问:“姑娘,有水喝么?”

        “有,你们等一下,我去拿。”阿容低着头去了厨房,端了两杯热水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茶几上,然后垂着头坐到了一边,问,“你们吃饭了么?”

        周唯赢和方浣饿了一路过来,方浣在车上还在叫唤肚子饿,现在却说:“我们来的路上吃过了。抱歉我们来晚了,让你等了好久。你家里人呢?他们不在么?”

        阿容说:“我让爸妈出去了,要不然陌生人来,他们又会问东问西。”

        “小姑娘,你这样不好。”周唯赢说,“你见过他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阿容打断他:“我知道,我是小玫瑰的粉丝,我看他的视频很久很久了,我当然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唯赢说:“你只是隔着网络了解他。你背着自己的父母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哦不,现在是两个陌生的男人在家里见面,如果出了事怎么办?这样很不安全。”

        阿容说:“所以你们是坏人么?”

        周唯赢说:“当然不是。”

        阿容说:“那不就得了?”

        周唯赢不知道现在的小女孩儿怎么都这么自信:“虽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但是你不能指望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你可以交友自由,但自由的前提是安全。”

        阿容说:“我长得这么丑,不会有人对我有什么坏心思的。”

        周唯赢哑然。

        “好了好了。”方浣都要听不下去了,“知道你会说话可以了吧?你少说几句行不行?我们大老远来是给未成年少女做思想教育的么?”

        周唯赢问方浣:“那你是来做什么的?你可一直没跟我说。”

        “我现在也不想跟你说,一边儿去。”方浣推了推周唯赢,绕过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提了过来。箱子一打开,里面全都是化妆品。他一边儿整理东西一边儿问阿容:“我们在哪儿?”

        “去我房间吧。”阿容起身,方浣跟了过去。周唯赢也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方浣扭头瞪了他一眼:“现在是闺蜜时间,你个死直男在外面呆着吧。”

        周唯赢被这句话呛地说不出别的来,只能揉揉鼻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热水。

        方浣把门关上,阿容已经坐在了桌子前,她说:“我没有镜子。”

        方浣笑道:“我有时候也不太喜欢照镜子。”

        阿容说:“可是你很好看。”

        “总看自己也会无聊的。”方浣说,“自己和自己已经这么相熟了,不是么?来,让我看看你。”

        阿容不太习惯地面朝方浣,但眼睛还是微微垂着的。方浣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阿容脸上的毛细血管瘤,她在鼻翼附近的皮肤不是太平整,像是爬过的蚯蚓,方浣叹息,问:“会疼么?”

        “不会。”阿容摇头,忽然抬起眼睛看向方浣,“你会被吓到么?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就被吓到了。”

        “他只是不了解情况。”方浣摸了摸阿容的头发,“很多人在看到不一样的事物时,第一反应都会比较明显,他不是要嘲笑你,也没有恶意。”

        阿容说:“他好喜欢讲道理。”

        “人到中年就是容易絮絮叨叨的,可是他说的很对。”方浣说,“这个世界坏人那么多,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才行。”

        “嗯。”阿容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好,那我们开始吧。”方浣取了化妆棉轻轻地擦拭阿容的脸,只给她上了一点保湿的乳液,很轻薄的一层,然后进入了重点。“大面积瑕疵并不是完全无法处理的东西,阿容,我给你演示一遍,好好学。”

        因为阿容脸上的痕迹是红色的,所以方浣先用绿色的妆前修正了她的瑕疵部分,然后调了一个绿色的遮瑕,用遮瑕刷轻柔地在瑕疵上铺开。“这一步只是帮你修正颜色,不要用太厚重,不然上后续遮瑕会特别的卡。”方浣说,“哪里有瑕疵就用在哪里,其余部分不要上,然后等一会儿,等它干。”

        等待的功夫,方浣取了一个亚克力透明板子,把德玛蔻的遮瑕膏在板子上挤了一点,用扁头的粉底刷沾了扑在阿容脸上的瑕疵部位。“这个遮瑕的效果很好,但是有点厚重,需要耐心处理。如果你觉得麻烦就用手指点在需要遮的部位,但是一定要用海绵蛋轻轻拍开。”方浣取了一个湿的海绵蛋,在一侧喷上了定妆喷雾,将阿容脸上的遮瑕膏拍开,“记得要用拍打的方式,不要蹭。”

        他拍打的力道和频率正合适,本来厚重的遮瑕膏好像被他拍进了皮肤里,跟皮肤融为了一体。慢慢的,瑕疵消失了,只留下了那些无论用任何方法都遮掩不掉的起伏。

        “瑕疵处理好之后,再用轻薄的粉底液处理其他部位。你脸上只有这一块需要遮,其他地方很好,不需要涂太多。”方浣拿了一个PhysiciansFormula的粉底液,粉底液自带一个大刷头,但是方浣没有直接刷在阿容的脸上,而是刷在了板子上,用刷子给阿容上妆,再用海绵蛋铺开。

        “上这一层主要是跟你的遮瑕做一个衔接,你平时要上学,不可以画眉毛涂口红,所以全脸的粉底一定要自然,如果粉底遮盖了你原本的底色,就上点膏状腮红。记住不可以用粉状,不可以用刷子,最后要牢牢的定妆。”方浣给她上完了粉底液打了腮红,用定妆喷雾稍微定了一下,又上了RCMA的散粉,重点也是定遮瑕部位,最后又上了喷雾。

        等妆面干透,他用眉梳扫去了眉毛上沾的粉状,稍微修整了一下边缘,梳理出了流畅的眉形。

        “看。”方浣拿出了一把手持镜,“感觉怎么样?”

        阿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其实方浣只是给她做了底妆,但是所有的瑕疵遮盖的近乎完美,边缘衔接也很自然,如果不是近距离死死盯着看,几乎看不大出来妆感。

        这样一个底妆,既保留了少女原本的青春气息,也最大限度的替她掩盖了那些令人遗憾的缺陷。

        阿容自己从来没有做到过这种地步。

        “你把我变得不像我了。”阿容说,“我可以变得这么好看么?”

        方浣说:“不是我把你变得好看,是你本来就很好看。我只是发现了你的优点,隐藏掉你的缺点而已。”

        “可是我卸了妆之后还会变得很丑。”阿容失落地说,“我没有你那样的技术,我做不到……”

        “不是丑,是真实。”方浣说,“我曾经也对自己的外貌有过非常大的怀疑,我不是天生长得好看的那种人,但是我希望自己变美,希望自己变好。当然,这只是我学化妆的一小部分动力,更大的动力是……”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阿容抬眼看他,只见方浣的眼中涌出了泪水,眼泪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方浣吸了吸鼻子,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哭着说:“我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我。”他确乎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的外表尖锐张扬,内心却敏感而多情。他好像总是能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安慰别人的同时自己又会陷入悲情的氛围中。

        方浣想对阿容说些鼓励的话,说着说着自己却开始落泪。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哭,他是个成年人了,不应该在一个小女孩儿面前释放情绪。可他又很任性,情绪到了,就是要哭。

        “怎么会呢?”阿容说,“你那么厉害,那么多人喜欢你,没有人看不起你。你比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强太多了。”

        方浣摇头,个中心酸终究没办法跟阿容讲出来。他擦干了眼泪,用粉饼补了补妆容,带着阿容去了客厅。

        周唯赢抬头,方浣把阿容推到了周唯赢面前,问:“你看,有没有很自然?”周唯赢却问:“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美瞳磨眼。”方浣说,“你回答我嘛你个哈儿!”

        周唯赢没听懂方浣突然蹦出来的这句重庆话,但他直觉方浣在骂自己。他看向阿容,阿容不太敢抬头,周唯赢说:“很好,像我这样的就看不大出来化过妆。”

        方浣说:“直男肯定看不出来。”

        阿容不太确信地说:“是真的么?”

        “你还不相信我的技术么?”方浣说,“技术是靠着时间磨练出来的,只要你认真钻研,一定可以掌握好分寸。而且我今天给你用的都是很平价但是好用的产品,你现在还是学生,要在自己的经济范围内做选择。你要好好读书,考很好的学校,赚更多的钱,买那些嘲笑你的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化妆品。只有你自己变得强大而自信,才不会被那些异样的眼光所束缚。”

        阿容迷茫地看着方浣。

        方浣也看着阿容,看着看着,他的嘴巴一撇,抱着阿容又开始呜呜哭。周唯赢都傻了,不知道这上的是哪一出,手下意识的抬起来,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只能僵硬地再放下。

        “小玫瑰,别哭了。”阿容拍着方浣的肩膀,“我以为我会哭着跟你诉苦,可是我没有哭,怎么现在你哭得这么厉害?”

        “因为我觉得你本来就很好看。”方浣哽咽道,“别人不可以嘲笑你。”

        阿容笑道:“我快不认识‘好看’这两个字了。”

        “得了,别哭了。”周唯赢拽开了方浣,在一个小粉丝面前哭成这样也不嫌丢人,“所以你这次就是来给阿容化妆的?”

        方浣哭得往我,从阿容怀里被拽出来之后,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下一个怀抱。他搂住了周唯赢,脸埋在周唯赢的胸口,周唯赢瞬间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把双手都举起来。

        阿容的手掌凌空按了按,示意周唯赢要安慰方浣,周唯赢无奈,只能僵硬地拍拍方浣的手背,说:“差不多得了,你不是一直说不可以哭,眼线会掉么?”

        “今天用的是防水防油的眼线液啦,呜呜呜……”

        “……”

        方浣哭得差不多了,才把情绪调整过来,他又跟阿容重复了一遍化妆的重点,时间不早了,阿容的父母要回来了,他们不方便久留。走之前,方浣把给阿容用过的产品都留了下来,全都是第一次拆封。他抱了抱阿容,说:“宝贝儿,加油。”

        “嗯。”阿容点头说,“你也是。”

        周唯赢对这样的姐妹情深戏码不太感兴趣,远远站着等方浣依依惜别结束。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出小区,此时天色渐黑,周唯赢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就是来帮一个小女孩化妆的?”

        “嗯。”

        “我还以为是多大事儿。”周唯赢说,“化个妆而已,用得着搞那么神秘?”

        “化妆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工作需要,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兴趣爱好,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可以帮助自己建立自信心。”方浣说,“学生没有必要化妆,青春的皮囊已经足够美了。可是上天就是很不公平,会让一些人经历别人无法理解的青春期。没有哪个女孩儿不在意自己的外表,特别是这个年纪,外人任何一个不友善的眼神都能影响他们的心理变化,很多人会因此陷入一生都走不出来的困境。”

        周唯赢问:“那你认识她很久了么?”

        “前几天第一次聊天,今天第一次见面。”方浣给周唯赢讲了一下大概经过,周唯赢问:“你来之前不怕她编故事骗你?现在小孩儿心眼可特别的多。”

        “我不怕。”方浣说,“我只怕自己没有能力帮到他们。”他一直都会收到很多很多消息,有些人会向他询问一些化妆的技术问题,也有人会给他讲自己的经历。有的人会开开心心地告诉他,因为看了他的视频觉得化妆好有趣,打算开始学习。有的人会给他发各种照片,告诉他自己看了他的视频受益匪浅,化妆技术更好了,人也更漂亮更自信了。

        方浣虽然未必能全都回复,但是他喜欢看这些鲜活的人努力变美变好的样子。化妆也许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却不失为一种途径,能够让人敞开自己的心扉去面对这个世界。然后在不断与这个世界碰撞的过程中找到自信,以至于可以以更坦然的状态去面对一切,面对真实的自我。

        “你……”周唯赢觉得自己不应该打击方浣,但是出于一个比方浣年长太多的人的角度,他说,“你一个人的能力始终有限,今天这个女孩儿在盘锦,你可以来见她。如果下一个在更远的地方呢?你也要去么?”

        方浣直视周唯赢,说:“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么?”这个问题周唯赢一直很好奇,但是方浣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此时此刻,他自己却提了起来。“每个美妆博主都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品牌,我也不例外。”他扬着头,继续说,“其实做品牌,我在美国条件会更好,影响力也会更大。我之所以选择回来,是因为国内彩妆行业的发展速度可以支撑我去做这件事了,更是因为,我……”

        周唯赢问:“什么?”

        方浣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想帮助那些像阿容一样的人,没有人天生就要活得低人一等。你说我能力有限,没办法帮到更多的人,我不信邪,我偏要试试。”

        换做平时,周唯赢肯定要嘲讽方浣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世间冷暖看得太多了,已经不再是热血愣头青。他的职场中是各种各样的尔虞我诈利益争夺,他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慈悲心肠,因为他知道,当他悲悯别人的同时,也是在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露给别人看。

        可方浣还年轻,他才二十二岁,他似乎有无限的爱来投入给这个世界,从不计较自己会因此失去什么。周唯赢可以用很多词去形容方浣:娘炮,矫情,骚鸡,任性,恶毒……可是当方浣提及自己的梦想时,周唯赢又觉得,方浣是热情而积极,善良而真诚的。

        他有些出神,直到方浣在他面前搓了个响指,他才缓过劲儿来。

        “叔叔。”方浣指着周唯赢说,“你鼻涕流下来了。”

        “……”周唯赢手忙脚乱地去找纸巾,方浣从包里拽出来一张,笑嘻嘻地递给他,“要不要我帮你擦呀?”

        “不用!”周唯赢擦了鼻涕,“你别以为自己一顿激情演讲能免去今天晚上的螃蟹!”

        方浣这才想起来周唯赢的鸿门宴,瞬间开始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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